2008年7月16日 星期三

【Essays】人是要相處的對吧


報告一下最近的生活好了。
九月中左右預定的講座,備課的進度大約只有不到30%。緩慢進行的原因,尚不知道從何講起,又該講什麼。內容過於龐大,光是周邊資料的蒐集與吸收,就足夠令我掙扎,未來關於資料取捨,想必又是一則難題。
今天是校友團的第二次團練,狀況其實跟以往經驗差不多,進度仍舊龜速遲緩。比較令人吃驚以及與過去截然不同的,是非預定團練日期時,總是在團部見到的身影,以往都是應屆畢業生。他們精神奕奕,活力充沛,還看得見陽光的時間,總能見到他們練習時的挫折與苦惱。老團員的功能,便在這時能順勢提攜他們一把,更正錯誤,導正習慣。
然而,這樣的身影,在今年卻完全改觀。
或許我不應該以暑假初期的狀況來做評判,也不應該以往年的習慣來認為今年也應當如此。
只是,我總覺得,該悠哉的難道不是我們這些老團員嗎?
我們這些老骨頭是不是也該學習學習年輕人,就放著不練,等到團練讓老師來帶就好?
或者說只是我看得太嚴重了?
輕鬆一點吧,炎炎夏日,何必這麼拚呢?

這種時候總是讓我想起,那些在我還是新進團員的日子。
我其實一開始並不是要學習手上把著的這把樂器的。這麼說吧,一開始我對長號並沒有這份熱情。
然而當學長們一句一句地帶著我練習,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我音要吹乾淨,並且領著我到斗六街上到處覓食,談天說笑時,有那麼一些隱約的感情便逐漸逐漸地這麼累積起來。
我其實沒辦法給你一個為什麼要留在社團,甚至為什麼畢業至今已然五年有餘的現在,還要偶爾回去看看那邊的人,聞聞那邊的空氣。
然而,我卻能給你十個不要參加社團的理由。
既然有時候回去會難過,那麼又何必回去呢?
沒有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只是想回去看看罷了。

那些日子,學姊們偶爾分擔我青少年時期的憂鬱,她們總是輕輕地移步過來,體貼地問聲:「你是不是有什麼難過的事情?」
靜靜地聆聽之後,她與你談了一整個中午。
午休時間結束,步出樂器室,雨後的空氣是新鮮而有朝氣的,雨後的陽光是柔和地讓人充滿勇氣。
原來有人願意關心,有人願意聆聽,竟能讓人有如斯的感動與昇華。

然而這一切,與樂器本身,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些只是人與人相處的道理罷了。

社團這門課程,專業知識只是學科。學科不好沒有關係,因為還有術科。

於是我每每在校園遇到社長,總是熱情滿點地問候。社長是個老實害羞又悶騷的人,總是尷尬地與身旁的學長們說:「這是我們社團的學弟。」
人是互相的,某次獨自於樂器室練習時,社長拿著安邦,提著樂器:「走,學弟,來練習吧。」男人之間的互動不需要太多言語,一句話一個動作,這是屬於男人之間的溝通。

時間其實過得很快,賴著當學弟的年紀只有短短一年,接著就要承繼一些衣缽。

人是互相的,不是嗎?

一個人活著,本來就不是單單一個人的事情而已。

更何況是這樣的團體生活。

2008年7月1日 星期二

【Essays】最後的成績單


「謝謝大家的配合,那麼接下來…」
那個畫面在這些日子裡,總是不斷地浮現在他腦海中。
他回想起這幾年來,自己到底有了哪些收穫。他總會告訴其他人,在剛上山的時候他是如何的讓自己學會閱讀這件事情。但現在回想起來,「那些真的夠格稱的上大量閱讀嗎?」。他不免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只是為了說而說?
這幾年來,他在心裡反反覆覆地,做了一些決定又推翻了一些決定,進行了一些計畫又放棄了一些計畫。有一句格言,他總是掛在心頭,當不順利來臨時,權充安慰自己無奈結果就是如此。
「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
於是到頭來,又真的完成過一些什麼嗎?
黑色的捲菸叫做「Black Devil」,抽完最後一口惡魔,中指一彈,惡魔的軀體隨著地心引力畫出小於45度的拋物線,而惡魔的靈魂早已經進入身體。
「完美的拋物線是45度。」他不知道從哪聽來的。
那麼零度角在哪?他忘了問那個丟出資訊的人。是從地表算?還是脫出之手的延伸線?沒有基準點,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零,那又該如何開始計算?
所以從手中脫離之物幾乎不可能在其物件接觸地表之前,有過一次人類認可的完美。
「也就是說地表之上無所謂完美這件事情對吧。」
他低語呢喃著,以至於身旁菸友一二人皆無反應。
「我們已經決定要自己辦畢業製作了。」學弟彈掉已成灰燼的菸絲。
「真的啊?打算怎麼著手?」他突然想起,前陣子大學評鑑時,在網路上下載的評鑑意見也建議系上應該要有畢業製作的學分課。
「細節倒也還未討論,主要還是只能靜待呈現吧?能夠搬上舞台的,大概也只有劇本的部分…」
他的心裡其實是有許多羨慕,關於那些學弟妹們的構想與熱情。
再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就要下山了。小說裡頭,不管是學武或者道術之人,下山的唯一條件,就是學成出師。當然,逐出師門也是一個途徑。
可他又不禁懷疑起,如果在他們這屆就有了畢業製作,他是否能在準備研究所的考試之餘還能分一些心思在那上頭?依據他自己的個性,說不定到最後,兩邊都沒有辦法讓自己滿意。而這樣的結果,想是任何一個畢業生都不想帶走的最後回憶。
「真不錯,好好加油啊!能夠在最後全班一起熱血地幹一些什麼,絕對是很讓人激動的。」
那日在謝師宴上,班上的同學幾乎是全到齊了。因為這樣的場合,很難得地讓同學們能聚在一起,大家都很激動。
他在宴席的最後說出了他的感動,過了今天,其實真的就有很多同學彼此不會再見面了。有些人反駁說,也用不著把話說得那麼絕啊。於是他只好稍微改口。但他心裡其實很明白,就算明年要辦同學會,人數絕對不可能像今天這麼完整。而那些因故無法參與的同學,要再參加得再等一年,但既然已經沒參加過一次,下次不來,也會變得容易許多。到最後,同學會的參與人數,到底又會多麼可觀?
那幾天,許多人都在追著大學的尾巴,都在一起建構著大家的大學回憶。大學的最初與最後,都有一次幾乎全班參與的聚餐,巧合之難得,想來倒也覺得有趣。
「真羨慕你們,到了最後還有這樣的熱情。」
「唉呦?該不會是看了我們的謝師宴邀請影片,才觸發了你們這樣的構想吧?」
要在大學的生涯裡留下些什麼,這是每個新鮮人都會聽到並且曾經期許過自己的。他聽說老師在學弟妹的課堂上播放那邀請影片時,有位學弟看著看著便流了眼淚,他說他不知道自己在大學這幾年裡到底做了些什麼。
「我又做了哪些呢?」他沒有繼續聽其他人的交談,自顧自的開始回想一些事情。
那年的詩展,是系上這幾年來最後一次的大型展出,全班各自分組,以詩劇來展現成果。大二,那是他還常寫詩的日子。
第一次離開宿舍,離開團體生活,他找了個面向山坡,早晨會有陽光完整灑進房間的小套房居住。偶爾餵餵來拜訪的流浪貓,偶爾看看書、寫寫東西。那段日子,是他將觀看群體的角度視線轉移到自身的時刻。有些人懷疑是否那兩次戀情的挫折讓他決定回過頭,專心在自己身上?在他自己的感覺,那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影響,過日子也沒有因此而變得頹廢。但是否多少有一些些的潛移默化?這也是他自己沒有辦法肯定的。
因為詩劇的製作,從創作詩、討論詩,再到進劇場觀摩、編寫劇本、排練、討論,最後到演出。這中間的過程,他從來沒想過那場演出關係到必修四學分,不像到了大三的ㄧ堂美學課,為了一份散文本質的報告搞得天翻地覆,老嚷著這不過不痛不養的選修四學分何必搞得整整兩星期多天天跑圖書館待到閉館?當然這也只是開玩笑地嚷嚷而已,因為那時的他曉得下學期報紙副刊的研究報告,關係到就不只是長達三個多月的煎熬以及必修的四學分如此而已。
那年,他找到了他未來的大致方向,雖然現在看來並沒有照著當時最完美的安排走,但也不會相差太遠。
他不斷的思考著自己的未來,他雖然得到了那把開啟名為未來之門的鑰匙,可是他也相對失去了一些東西。
某個夜晚有人告訴他,那時很依賴著他的領導,在他還在為班上服務時。那人覺得班上有他們這一群人在前頭導著,應該就沒有什麼問題。但沒有想到,後來的他,卻收起自己的鋒芒,甘心做一個不甚重要的人物。
「怎麼會這麼不知不覺中,給磨掉了熱情呢?」
他那晚驚嚇到這個自己一直到畢業前夕才發覺的事實。
真的好難,對一件事情要持續保持著旺盛的熱情。更別說當這些事情又牽扯到其他的事情時。
他想起曾經聽馮翊綱說過,那時他待的北藝大,有個學生自動發起的展演活動。不需經費,不需申請,只要你有作品呈現,儘管使用那些場地資源。美術系有南北畫廊的畫展,戲劇系則各自展出自己的創作作品。可以想見,那需要多麼大熱情持續在做。而且還無關乎學分,是學生自動自發的展演。
他相當清楚,有些東西的偉大,不是在於有多少資源有多大願景,而是在於其令人驕傲的傳統。
劍橋大學的學院傳統,是整體院生會隔一段時間,在各自的學院餐廳裡,大家一杯咖啡便開始一起討論一個議題。譬如今天的議題是「人」,哲學系的則從人的存在等等講起,物理系的可能講分子的結構,生物系講遺傳基因,接著各院生彼此辯論。所以不管是在什麼系裡,都會在這場餐廳聚會中得到其他領域內的知識,通識教育的培養,或許就是這樣紮根起來的。許多越知名的大學,越有許多旁人不能理解的傳統,像在劍橋裡頭某個學院裡的草皮,只有院生才能從上頭踩踏過去,大學部的學生則不行。
也有人曾經問溫布頓的居民,你們是怎麼打造出這麼一個盛名遠播的國際網球賽事?他們回答,很簡單,只要準備一塊還不錯的草皮。接著在那上頭辦個一百年左右的球賽就行了。
他在這句話中了解到「傳統」之所以吸引人的真諦。
他也曾經想過要發起一些令系上驕傲的傳統,可是當他看到新生就連一個傳統由一年級舉辦的晚會表演活動都大感無趣、抵抗與排斥時,就真的不曉得該從何使力了。
「說了那麼多,也只是在為你的熱情不再找藉口罷了。」
他嘆了一口氣。
走到了學校後山,那裡的視野可以俯瞰整個市區盆地。
「下山,是出了師。可是現在,不管我準備好了沒有,都得要下山了。」

他知道今晚,是他在大學時代的最後一個責任。他很緊張。雖然那無關學分,但是所有老師都坐在他的面前,他非常清楚,他講的每一句話,每一個過門,都可以說是向各位老師表示,老師,您這幾年的教導以及做人處事的態度,我在這裡,給您做了個呈現。雖然事實上似乎也沒麼這麼的嚴重,但這是踏入社會的頭一步,未來都得扛著是眼前這些老師的學生的牌子,一言一行早已不再是個人的事情如此簡單而已。
想到這些,他更是緊張地在走道上來回踱步…。
直到他站在台上,解釋著突發事故時,那位老師,對他微笑地點了點頭。
他感覺到無比的舒適。

「謝謝大家的配合,那麼接下來…」
班代上前,他躬身,並將麥克風遞給了班代。
也遞出了那晚,最後的成績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