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為什麼她們會這樣轉不出來。」
搖晃的公車上,傻人看著窗外。
那天在山下與幾個好友吃飯,返途,談起了那些不算禁忌的禁忌。如果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人的行為,真的是充滿著觀察的趣味。大眼女孩偷偷留言告訴我,她曉得她該怎麼做,不用為她擔心。
那其實是不需要我多費心神的,但總是會偶爾想起,總是會在見面時,問起。
而大眼女孩,從未笑著回答。
我不太能受得了,女朋友當著我面以髒話問候我,因此我總是驚奇,何以一個女孩甘願讓男孩子以言語暴力對待之?何以一個男孩會如此之不珍視而當情緒上頭則完全無視於女孩之身為人的自尊?
我也是經常將粗話掛在嘴邊的,我也承認,那絕對是情緒化的用語,在實質上,它完全沒有語言的功用,甚至還會扭曲了語言的正確性,造成一種情緒的疏離,卻不是文學性的疏離。在這個日漸辭不達意,語言藝術漸失的國家裡,最常使用的卻是這種扭曲化的語言,難怪溝通成了近代最嚴重的問題。
那日在天母與同學餐敘,記者朋友說了一次他去理容院的經驗。
洗頭妹:「我覺得我們老師真的很哭爸!」
記者朋友:「喔?為什麼?」
洗頭妹:「因為他總是在課堂上找我碴!…全班又不只我ㄧ個人在化妝,他卻念我要我把東西收起來!又不只我一個人在吃東西,卻又只念我ㄧ個!你說,他是不是很哭爸?」
記者朋友:「喔,大概是吧。」(有沒有搞錯,明明是妳自己的問題)
…(我忘了)…
記者朋友:「其實我覺得書讀的再多也沒有什麼用,一些做人處事的道理有沒有學到才是真的。」
洗頭妹:「是喔,像哪些?」
記者朋友:「這…(一時想不出來要說什麼)…像尊師重道啊…」
洗頭妹:「呿!」
記者朋友:「…」
我懂那位記者朋友的意思,「尊師重道」字面上只是小範圍的指涉,它真正最核心的概念,其實就是「尊重」。
如果你能對你的每個朋友都抱以尊重的態度,何以對老師尊重這點小事都做不來?網誌上寫寫悔過書,有反省的態度令人嘉許,但關掉電源,彷彿連那一點記憶也都關閉。
今天的反省時間只有一個小時,很好,我進步了!
其實平常就看的出來,在說些重要事情,就經常搗亂扯去別的話題。啊,這麼說也是,平常就不尊重朋友了,也難怪上課會吵會鬧。
我不可能為了輸球這件事情落淚感到悔恨,因為我自己知道,平常練習我就不是拿性命在搏,很多事情努力都不見得有回報了,又更何況如此。
記者朋友也說,有時候他們哭,我真的很想罵他們,平常就不認真,現在是他媽哭個屁啊!
唉,結果還是免不了又是一陣粗話。
我在新鮮人的日子時就讀過粗話乃是弱者的象徵這類言論。當時對我來說,粗話是我懷念故鄉的一件重要象徵物。會有這麼兩極的觀點,其實也是因為,言語到頭來,還是得看使用者的情緒與使用方法。我的觀點在之前已有撰文寫過,也不想多提了,但是弱者這件事情,我非常認同。
粗話是釋放被壓抑的情緒,讓我們不會拿把機關槍掃射看不順眼的傢伙。
有在氣頭上罵過粗話的人就知道,你會越罵越累,越罵越氣。
哎呀,這是何必呢?
想我國中階段,那應該是我最接近於另一個社會組織結構的時候,在這邊也說點幼時有趣的事,張榕麟雖然現在身高大約有一百八,為人客客氣氣,台灣撞球界排名第一(還是第二?王弘翔第一?),亞巡賽幾乎成了他的提款機,但是,我想可能很多人很難相信,這傢伙以前的模樣,身高不滿一百七,外形像隻猴子,脾氣火爆,一怒之下隨時會扛椅子摔人,叫外面弟兄圍事。
是的,我被砸過。
不過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
會提這些,就是因為會隨時粗話上口的人,就是那些類型的人物,他們其實非常非常的瘦小,就生物界的定義來說,他們的外形根本就只有獵物的份兒而已。可是為什麼他們氣焰如此之高呢?因為他們行為無所謂自制,說話大聲,每句話都是武器,聲音一大,形勢便強,而這點,從生物學來說,竟然又是強者的一個特點。
於是,他們學會,凶狠的行為會讓人屈服,恐怖的言語會讓人害怕,他們在這裡獲得了他們之所以為人的自尊。
每個人變成某個樣子,都有他既定的因果模式,所有的惡人之所以為惡,並非他天生如此,背後絕對都有一個故事。
起點都是害怕與孤立。
各位讀者(哇靠,竟然擺起作者架子了),你們今天之所以沒有在另一個社會,是不是以前,你們都曾屬於大團體中的一份子?你們是不是總有三兩要好的朋友?是不是在這群朋友,你看到了你存在的價值?
之所以成為惡人,是不是過去有段時間,他的意見不被重視?他孤立無援,而不知如何伸手求援?即便伸手,卻反遭拒絕?他是不是曾相信完全正義,而這份堅信卻讓他飽受欺侮與屈辱,若是如此,你怎麼能再忍心要他相信正義?
絕大部分人,都是幸運的。
因為你們不知道什麼才叫做真真正正的孤單,你們的心裡都還有個人。而且碰巧,都做了或許是對的選擇。
你們可能會指責,你們自己都曾經經歷過那段,也都走了過來,沒有道理他們走不過來,沒有道理我們還要給他們多一點諒解。
但也不要忘了,這個世界之所以平衡,就是因為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歧異性,簡言之便是生物多樣性。因為每個人都是不同的,所以忍受或承受的程度也不同,經歷與遭遇也絕對不同。
有人敢肯定,誰與誰的人生一模一樣嗎?
我們都在要求別人,從未真正的要求過自己。
九份告訴我,外語學院的小花,在該國留學時與一位大公國的男人在一起。九份說,那是他頭一次看到花朵的萼部。每一回吵架,小花總是低聲下氣,不管對錯與否,總是擔心那樣的吵架會不會讓大公國男人無法專心唸書?
有一回,九份發現小花的腳上總有幾個小小的洞,他耐不住好奇,探問之下,驚嚇發現,原來是小花總會在吵架過後,怨自己態度不好,做的不對讓對方傷心,而難過地拿起叉子,自殘。
可能是在國外,頓時與許多熟悉的事物斷了聯繫,好不容易有個安心的棲所,她不能斷了與安心唯一的連結,於是頻頻要求自己,對自己過於嚴苛。
這當然只是可能的原因之一。
而真正的故事,或許還在她的記憶深處。
大家還記得前陣子自殺的那位嗎?
他平時與班上少有往來,唯一跟這個世界的連結,他的伴侶,離他而去。他的家人呢?多數的這些人,跟家裡的連繫也是斷裂的。高中時,一個班上很活潑愛吵愛鬧,總是在班上吸引目光,但有次私底下聊天,他無意間透露,他其實回到家裡,很少跟家人談話,也常是沉默著。
有的時候,那些笑容,其實都是留著淚的哀愁。
大白說,他在墜落的途中,應該是很後悔的。
這點沒人知道。
他覺得在這個世界,似乎已經沒有人看得到他。
他被孤立了。
像在搭船途中,被人甩到海上,船遠遠開走,任憑怎麼叫喊,回應的也只有海的波浪。最後,無論怎麼奮力,四周除了地平線之外,還是地平線。他還能去哪呢?冬天公園的湖水結冰後,那群野鴨,還能到哪去呢?
他渴望的,也只是認同。他不想要被排擠在外,他受夠了孤單,受夠了難過的時候只有牆壁能聽他傾訴,受夠了四周吵雜自己卻一點也沒有辦法朝向任何一方發出聲音。
那些笑聲,是在笑他嗎?為什麼其他人可以笑的這麼開心?為什麼可以這麼開心?笑到流眼淚、腹抽筋,到底是一種什麼感覺?
那些笑著的人回頭看他,他沒有辦法一次接收那麼多人的視線,像習慣黑暗之後,突然看到陽光。
怎麼回事?他覺得好溫暖,好溫暖。
這是開心的感覺嗎?為什麼,他竟然想要笑呢?
那些人仍然微笑著,他微微向他們靠近。
這種感覺,好輕好輕,他騰空飛了起來,地心引力不再束縛他,他感受到風在他身上流過,這種輕盈感,滿溢著他的軀體、他的四肢、他的骨骼、他的血管,他的心靈…
那些人也拋棄了地心引力,隨著他飛升,他們圍繞在他的周圍,陪著他歡笑,陪著他繞圈圈跳舞。這一刻,他好開心,他不會跳舞,只是跟著大家胡亂踢腳,但單單如此動作,卻讓他笑的流淚,腹抽筋。
但是他卻突然害怕了起來,害怕會失去這一切。而就在這一瞬間,那些舞伴不見了,笑聲不見了,四周又回復黑暗,那熟悉的吵雜聲又反覆地壓迫在他的身上,他感受到地心引力正撕扯著他,風仍然流過他的身體,卻尖銳地像要分解了他,他跟這個世界的連結,再度消失…
「難道…我不配擁有幸福嗎…」
一直到最後,他都找不到質問的對象。
怡如,我想起了妳,那陣子練琴的時光,妳所告訴過我的故事,讓我知道,妳的公主病,妳的情緒,其實都只是害怕,害怕失去。因為妳已經失去的夠多了。妳曾說過,那天,妳養父在客廳問妳,他到底該怎麼做時,妳哭了。妳不知道妳為什麼哭,當時的我也不知道,但是現在,我卻不能再清楚地了解,妳當時為何情緒崩潰。妳把自己鎖起來太久了,所以那位軍校男孩如此對妳,妳仍然不離不棄。而這當口,我一個轉身,走進了妳的生命。
而我自以為了解,自以為珍惜。
卻不知我早已離妳越來越遠。
大眼女孩,會關心妳其來有自,因為妳的經歷好像好像,好像好像我已失去的她。
「我不曉得,」我回答了傻人。
「有的時候,我也轉不出來。」
2008年6月15日 星期日
[Essays]其實大家都懂
標籤:
Essays,
Yangmingshan

"To the Reader" ["A quien leyere"], preface to Fervor of Buenos Aires [Fervor de Buenos Aires] (1923)
致偶然讀到這些詩作的人──如果這本詩集裡面還有一句半句好詩,首先懇請讀者原諒我貿然將之竊得。 我們的無知沒有多大分別,你成為這些習作的讀者而我是其作者純屬不期而然的巧合。
2008年6月8日 星期日
[Essays]神隱少女
生命總是突不期然地,在一些你料想不到的轉角後頭,驚喜窺探。
潛水同學的意外請託,我於是在悶熱的中午時分,站牌亭簷下,讀著印刻裡的侯孝賢,等著不曾相識的女孩。
電話中,女孩提前下了車,在麥當勞叔叔的注視下,我點頭向女孩問好招呼。
女孩身著深藍色T恤、牛仔褲,黃色的小肩掛提包,黑色半框眼鏡,身高估計有163吧,不過我對數字從不在行。
「妳好,先恭喜妳考上研究所囉!」
「謝謝。」女孩微笑點頭。
在星巴克的小巷子裡,走著,我向女孩提醒,所謂的現實面。女孩或許思考,或許仍在嘗試接受,半响,她看著前方。
「其實要求不多的。」她說著,只要合理就好。當然,是她心中的合理範圍。
華岡路上,女孩說那天她初次來到這座山頭,沿路便有在注意著。我交給她一張地址表單,裡頭的地址,以及那條斜坡,是她應該打消念頭的地方。而這些地址,也只是利用短暫的時間,在透可版搜尋到的資訊,對我已經沒什麼用,於是給了女孩,心裡頭其實想著,昨晚你似乎並不是為這份表單做如此打算啊。
但我寧願相信,她會留著,並且有機會參考。
我領著女孩,首先在那滿是各色紙張的公佈欄前駐足。女孩並沒有在此花過多時間,因為有太多的不合理,以及不完全的資訊。
好像只是形式似的,她撕下一小張紙片。
然後,只留下已曾歷史的注視。
都是錯誤的認知。
我完全不曉得女孩上山的主要想法,我所收到的指示,單純陪伴而已。
但是我們荒謬地,不知為何地,又搭著車一路坐抵公園總站,在另一間星巴克前,我才發覺我認錯了路。然而現在回想,說不準那時我潛意識驅策著,想與她一遊花鐘公園?
上山之後又下山,依然在電話中,得知以為的目的地。這時女孩不經意看向窗外,咦?不就是這嗎?按了鈴,道謝下車。
接著呢?
是的,這次用走的,下山之後又上山。
經過一條看來歷史感具足的小巷子時,女孩天真地,「看起來好危險喔」。我們拐進通往前山公園 的街巷,左顧右盼,我們在找的,該不會是像《神隱少女》一樣,要在走錯的情況下,才能抵達的神仙之棲所吧?
如果真是如此之浪漫,那真是太好了!
想想,一對從未見過彼此的男女,一種機緣巧合,無意間闖入深山祕境,山神以巨角馴鹿之姿悠然飄現,祂那綻放著清綠地目光,凝視著,凝視著…
山島由紀夫用生命完成了《金閣寺 》,這回的夢遊仙境,能否以生命,相對蝕刻?
這時突然滂薄,女孩抽出一把折疊傘,華岡之風絕非這類骨架結構所能抵抗,雨勢漸大,遂避雨巷弄旁一屋簷下。屋簷正好於山坡,拾級而下,七彎八拐,又是另一個世界。這總讓我想起,那《悲情城市》裡特有的九份情調。
我們的旅途暫停,屋簷的空間狹小,妳我無語,低頭,女孩的休閒鞋,白色為基底,襯以區塊淡綠色,鞋帶交叉上,DADA字樣以碎晶鑲嵌,那是簡單而大方的鞋款,但盡現個性於其細節。女孩的服飾雖然單純,但仔細琢磨,黑色的圓邊長方形指針錶,沒有數字;摺疊式手機,都會女子風,手機套卻是棕色可愛動物;黑色半框鏡架尚有白色線條。
個性可能隨和,有的時候很害羞,但仍然是成熟的女孩。
但這些只是外表與揣測。
女孩的眼神動人,皮膚雖有瑕疵,但實際應如璞玉一般。不怕生,能與人侃侃而談,語調輕柔不急促,有如小夜曲。散發一種氣質,那是鄉下的質樸,行禮如儀。
這四年來,往返家鄉與都市間,兩地的女性特質全然不同,那種差別,其實多過於一種相處的氛圍。
女孩來自家鄉鄰近的縣市,那是管樂之都。知曉的那一刻,我全懂了。
生活中漸漸有許多感觸,無法用言語盡達,最近的我特別有如此發覺。那日在德文系系圖,與友人談話,有太多關於文學的種種,我無法一一言表。
所以才有了詩。
「對於氛圍的準確性描述」,我果然,還差的太遠太遠了。
女孩開玩笑地提到,她並非我口中所說的是那所女中的學生,反而是另一所,名稱聽起來像是護校。她也自嘲,從高中開始,一直都是私立的命。
我想起了,那日在師大附中,學姊的環境命定說。
我無法確知這套命定說的合理性於否,我雖然當下想反駁,但是近日反覆思考,也與詩人荊璞兄一夜數碼對談關於此類議題,理由是很充分,環境命定說並沒有錯。
但是你我都知道,人生這檔事,從來就沒有「絕對」。
詩人荊璞兄,我突然發現,我們巧妙的每週在那大師課後,都有關於一議題之討論。
雨勢小了,冥想於焉終止,在確定向下無途之後,我們只好折返,這時我不經意地往旁一看,咦?不就是在這嗎?我們要找的地址!剛剛進來怎麼沒注意到?
是的,人生便是如此。
等待開門的同時,我才搞清楚,原來女孩早已約好時段,這於是說明了,請託事情千萬別透過第四人。
千折百轉之後,果然是仙境一方。踏入門後,還得向下走一段石階,我已搞不清楚樓層。仙境斜築於山澗之旁,望外看,一鷺鳥築巢於對岸樹梢,盡是蔥綠。我想起那些日子,寫字累了,抬頭便是蔥綠山坡。響尾蛇,你們過得好嗎?伊凡伊凡諾維奇,你現在偶爾還回去嗎?
其實你們是沒有名字的,如同某位文人作家提過,一但取了名字,於你便有了意義。我不願給你們以名喚之,不是不願照顧,是分離之時,我無法想像你們的生活,幸而,你們的兒孫受到後來搬至附近的學生喜愛,食物有時甚至過多。我參與過你們的生產,當時給予我的信任,至今仍令我感動,希望,你們都過的很好。那段,尚在寫作的日子,我很高興有你們的陪伴。
偶然想起,駱胖大師曾在散文中提及自己住過的地方,這裡,與文字描述頗為類似。
若是在此,駱胖大師偶日回返,是否已然遷變許多?
去年在巷口的咖啡館,與女孩步過時,發現裡頭昏黃不在,反而明亮潔白地四處有著畫作,變成畫廊或工作室了?
正如袁瓊瓊一日課堂所提,永恆不變的,只有「變」這件事情。
女孩問及我的未來,那是在另一個山頭的溫泉地。
女孩笑道:「妳跟我一樣,越考離家越遠。」
莞爾,妳不知道,我已成半個異鄉人。
有緣再見,那是我回頭給女孩的最後一語。
潛水同學的意外請託,我於是在悶熱的中午時分,站牌亭簷下,讀著印刻裡的侯孝賢,等著不曾相識的女孩。
電話中,女孩提前下了車,在麥當勞叔叔的注視下,我點頭向女孩問好招呼。
女孩身著深藍色T恤、牛仔褲,黃色的小肩掛提包,黑色半框眼鏡,身高估計有163吧,不過我對數字從不在行。
「妳好,先恭喜妳考上研究所囉!」
「謝謝。」女孩微笑點頭。
在星巴克的小巷子裡,走著,我向女孩提醒,所謂的現實面。女孩或許思考,或許仍在嘗試接受,半响,她看著前方。
「其實要求不多的。」她說著,只要合理就好。當然,是她心中的合理範圍。
華岡路上,女孩說那天她初次來到這座山頭,沿路便有在注意著。我交給她一張地址表單,裡頭的地址,以及那條斜坡,是她應該打消念頭的地方。而這些地址,也只是利用短暫的時間,在透可版搜尋到的資訊,對我已經沒什麼用,於是給了女孩,心裡頭其實想著,昨晚你似乎並不是為這份表單做如此打算啊。
但我寧願相信,她會留著,並且有機會參考。
我領著女孩,首先在那滿是各色紙張的公佈欄前駐足。女孩並沒有在此花過多時間,因為有太多的不合理,以及不完全的資訊。
好像只是形式似的,她撕下一小張紙片。
然後,只留下已曾歷史的注視。
都是錯誤的認知。
我完全不曉得女孩上山的主要想法,我所收到的指示,單純陪伴而已。
但是我們荒謬地,不知為何地,又搭著車一路坐抵公園總站,在另一間星巴克前,我才發覺我認錯了路。然而現在回想,說不準那時我潛意識驅策著,想與她一遊花鐘公園?
上山之後又下山,依然在電話中,得知以為的目的地。這時女孩不經意看向窗外,咦?不就是這嗎?按了鈴,道謝下車。
接著呢?
是的,這次用走的,下山之後又上山。
經過一條看來歷史感具足的小巷子時,女孩天真地,「看起來好危險喔」。我們拐進通往前山公園 的街巷,左顧右盼,我們在找的,該不會是像《神隱少女》一樣,要在走錯的情況下,才能抵達的神仙之棲所吧?
如果真是如此之浪漫,那真是太好了!
想想,一對從未見過彼此的男女,一種機緣巧合,無意間闖入深山祕境,山神以巨角馴鹿之姿悠然飄現,祂那綻放著清綠地目光,凝視著,凝視著…
山島由紀夫用生命完成了《金閣寺 》,這回的夢遊仙境,能否以生命,相對蝕刻?
這時突然滂薄,女孩抽出一把折疊傘,華岡之風絕非這類骨架結構所能抵抗,雨勢漸大,遂避雨巷弄旁一屋簷下。屋簷正好於山坡,拾級而下,七彎八拐,又是另一個世界。這總讓我想起,那《悲情城市》裡特有的九份情調。
我們的旅途暫停,屋簷的空間狹小,妳我無語,低頭,女孩的休閒鞋,白色為基底,襯以區塊淡綠色,鞋帶交叉上,DADA字樣以碎晶鑲嵌,那是簡單而大方的鞋款,但盡現個性於其細節。女孩的服飾雖然單純,但仔細琢磨,黑色的圓邊長方形指針錶,沒有數字;摺疊式手機,都會女子風,手機套卻是棕色可愛動物;黑色半框鏡架尚有白色線條。
個性可能隨和,有的時候很害羞,但仍然是成熟的女孩。
但這些只是外表與揣測。
女孩的眼神動人,皮膚雖有瑕疵,但實際應如璞玉一般。不怕生,能與人侃侃而談,語調輕柔不急促,有如小夜曲。散發一種氣質,那是鄉下的質樸,行禮如儀。
這四年來,往返家鄉與都市間,兩地的女性特質全然不同,那種差別,其實多過於一種相處的氛圍。
女孩來自家鄉鄰近的縣市,那是管樂之都。知曉的那一刻,我全懂了。
生活中漸漸有許多感觸,無法用言語盡達,最近的我特別有如此發覺。那日在德文系系圖,與友人談話,有太多關於文學的種種,我無法一一言表。
所以才有了詩。
「對於氛圍的準確性描述」,我果然,還差的太遠太遠了。
女孩開玩笑地提到,她並非我口中所說的是那所女中的學生,反而是另一所,名稱聽起來像是護校。她也自嘲,從高中開始,一直都是私立的命。
我想起了,那日在師大附中,學姊的環境命定說。
我無法確知這套命定說的合理性於否,我雖然當下想反駁,但是近日反覆思考,也與詩人荊璞兄一夜數碼對談關於此類議題,理由是很充分,環境命定說並沒有錯。
但是你我都知道,人生這檔事,從來就沒有「絕對」。
詩人荊璞兄,我突然發現,我們巧妙的每週在那大師課後,都有關於一議題之討論。
雨勢小了,冥想於焉終止,在確定向下無途之後,我們只好折返,這時我不經意地往旁一看,咦?不就是在這嗎?我們要找的地址!剛剛進來怎麼沒注意到?
是的,人生便是如此。
等待開門的同時,我才搞清楚,原來女孩早已約好時段,這於是說明了,請託事情千萬別透過第四人。
千折百轉之後,果然是仙境一方。踏入門後,還得向下走一段石階,我已搞不清楚樓層。仙境斜築於山澗之旁,望外看,一鷺鳥築巢於對岸樹梢,盡是蔥綠。我想起那些日子,寫字累了,抬頭便是蔥綠山坡。響尾蛇,你們過得好嗎?伊凡伊凡諾維奇,你現在偶爾還回去嗎?
其實你們是沒有名字的,如同某位文人作家提過,一但取了名字,於你便有了意義。我不願給你們以名喚之,不是不願照顧,是分離之時,我無法想像你們的生活,幸而,你們的兒孫受到後來搬至附近的學生喜愛,食物有時甚至過多。我參與過你們的生產,當時給予我的信任,至今仍令我感動,希望,你們都過的很好。那段,尚在寫作的日子,我很高興有你們的陪伴。
偶然想起,駱胖大師曾在散文中提及自己住過的地方,這裡,與文字描述頗為類似。
若是在此,駱胖大師偶日回返,是否已然遷變許多?
去年在巷口的咖啡館,與女孩步過時,發現裡頭昏黃不在,反而明亮潔白地四處有著畫作,變成畫廊或工作室了?
正如袁瓊瓊一日課堂所提,永恆不變的,只有「變」這件事情。
女孩問及我的未來,那是在另一個山頭的溫泉地。
女孩笑道:「妳跟我一樣,越考離家越遠。」
莞爾,妳不知道,我已成半個異鄉人。
有緣再見,那是我回頭給女孩的最後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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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says,
Yangmingshan

"To the Reader" ["A quien leyere"], preface to Fervor of Buenos Aires [Fervor de Buenos Aires] (1923)
致偶然讀到這些詩作的人──如果這本詩集裡面還有一句半句好詩,首先懇請讀者原諒我貿然將之竊得。 我們的無知沒有多大分別,你成為這些習作的讀者而我是其作者純屬不期而然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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