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庸置疑,所有生命都是邁向崩潰的過程,只是那些充滿戲劇效果的打擊──那些冷不防由外界而來,或看似由外界而來的重大打擊──那些讓你銘記在心、訴諸怨懣,那些讓你在脆弱的時刻拿來向友人大吐苦水的打擊,並不會立即將其所構成的影響全部顯現。還有一種緣自於自身內部的打擊──這類打擊非到為時已晚,非到你徹底了解自己在某方面已殘破不全,是不會有所感覺的。第一類的破壞似乎來得快──第二類則會悄無聲息地降臨,卻讓你在一瞬之間恍然大悟。
在我繼續描述這段簡短的往事之前,且容我發表普遍觀察後的卓見──要評判是否具備第一流的智慧,就看心智中能否同時秉持著互相衝突的概念,而仍能正常運作。打個比方,人應該要能洞察事態已至絕境,卻仍決議要在絕處逢生、扭轉乾坤。此種哲學與成年之初的我大為相契。當時,我見識了許多令人難以置信、匪夷所思,甚至「不可能」的事成真。只要有本事,你就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人生容易為才智和努力,或兩者某種比例的結合所折服。當一個成功的文學家似乎是件浪漫的事──你永遠不會跟電影明星一樣受歡迎,但得到的名聲或許更長久──你手中的權力雖永不及政治威權或宗教強人,但肯定更獨立自主。當然,做這一行會陷入永恆的不滿──但就我而言,我不會做其它選擇。
隨著二零年代過去,而我自身的雙十年華已早一步遠行,我那青少年時期的兩件憾事──因身材不夠壯碩(或能力不夠優秀)而無法入選大學足球校隊,以及戰時沒被派駐海外──都已化作一場場稚嫩的白日夢,供我在輾轉反側的夜裡咀嚼那段英雄式的自我想像。人生的重大問題似乎都會自我排解,若是難以解決,便會讓人精疲力竭,進而無法思考更宏觀的問題。
十年前,人生有絕大部分都取決於個人作為。我得在努力的徒勞與奮鬥的必要,兩種感覺間保持平衡;一方面確信失敗乃無可避免,另一方面保有「成功」的決心──甚至,還得在陰魂不散的過去和備受期許的未來,這兩者的矛盾間取得平衡。如果我能從一些常見的問題來做到這點──家庭上、職業上、個人上的問題──那自我便得以延續,如同從虛無射向虛無的流矢不斷飛行,勢頭之強勁,最終只有地心引力能將其拉回地面。
十七年來──包括刻意游手好閒,大隱於市的一年──情況就是如此,一件件苦差事伴隨著美好的明日前景而來。我的生活艱難,但我告訴自己:「到了四十九歲,一切都會好轉。肯定是這樣。像我這般處境的人,也只能指望這個了。」
──然後,離四十九歲尚有十年,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早已崩潰。
〈崩潰〉(The Crack-up) 史考特‧費茲傑羅 (Francis Scott Key Fitzgerald)
2 則留言:
Like so much that pic, very cute!
Xxx from Italy
Carolina
www.the-world-c.blogspot.com
:) welc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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