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25日 星期日

[To D]我不知道…(5/25)

親愛的D:
真沒想到,時間過這麼的快。我又想起馬修那鬥牛犬先生曾說過的話,「過日子很漫長,過年卻飛快。」,是馬修說的嗎?算了,是不是他說的好像也沒那麼重要。這一個星期,是畢業考週,再隔一禮拜,便是我們穿上學士服戴上學士帽的日子。四年了,真沒想到,就這麼四年過了。
妳曉得我們的學位名稱嗎?
文學學士學位。
天曉得當時我在座位聽到老師在講台上這麼講著時,我竟然有著強烈的諷刺感?文學學士啊,聽起來好像很玄很高等,然而事實上是怎麼樣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的事情還很多,雖然有時候我們知道一些事情,卻不知道我們知道。
我母親在母親節的假日裡,三折四拐地告訴我,人還是要謙虛一點。我曉得母親是因為我身份即將變成了碩士生,又看許多因驕傲而毀了自己的例子,於是有了這難免的擔心。
我從來沒為自己即將到來的身分感到驕傲與滿足,母親是知道這點的,我相信她知道,只是為人父母總有難免之情。
況且,這實在也沒什麼好驕傲。

上週,我又回到那充滿著妳的記憶的校園裡。

我依然最早抵達樂器室。拿鐵棍開鎖的功力絲毫沒有退步,仍然俐落地單手一撬即開。果然有些事情,你一旦熟悉,便永遠也甩不掉。上午要指導學妹練習,其實需要再加強的東西還是那些,而這些東西,算算,已經邁入第七個年頭了。暑假的例行音樂會,今年,也邁入第六屆了。我常常想著,我有沒有辦法,就這麼連續出席十年呢?當第十年時,我再次為到學校裡頭指導,十年的差距,社團的孩子們,還會是那些樣子嗎?
邀請函裡頭,每年的學生來來去去。那天在看著高一的學妹練習大調音階時,我突然想起,妳是第幾個孩子了啊?
我所指導過的學弟妹們,年年來來去去,大部分的到現在,都已經失去了聯絡,我還是會偶爾想起當年指導每一個孩子的畫面,那些畫面,是否都已經泛黃?
我不曉得在他們的記憶中,我是否有做好一個學長應該做好的指導職責?是否有做好照顧他們的責任?我是否有足夠的自信,繼續面對下一輪的學弟妹?
而我不斷回到學校的這些看似義務的回饋,是否,也只是想暫時回到過去?回到那充滿著與妳相處的記憶的校園裡,想起,那曾讓我確實感覺得到自己存在的自信與圓滿呢?
D,我好像發現自己,其實非常的空虛。

考完研究所,壓力就算告一段落,腦子卻一時沒有辦法趕上必要的運作,因為繃太緊的結果,似乎出現了彈性疲乏。
那一陣子,對於《巫言》的報告,我完全沒有辦法思考。好不容易,腦子內的運作回到了正軌,卻在某一晚與友人提起一年前我以為我已經遺忘的事情時,我突然,因為思路的正常,因此清晰地發現,那空虛,竟越來越大。

「所以是在乎的?不是嗎?」友人關切地問著。

……

我沒有回答,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該乾脆地告訴對方「對!我在乎!」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D,妳知道,就算人再怎麼進化,再怎麼改變,他的基底,他的本質,都不會消失。

從小,我就有著強烈的自卑心。我不知道是怎麼來的,或許就是肥胖吧?最早的印象,似乎就是國小一二年級,或許更早,我清晰地記得,那時奶奶南下到家裡來,夕陽的光剛好灑進二樓的主臥室,奶奶在收衣服,我跑去跟奶奶說:

「奶奶!奶奶!」
「怎麼樣,ㄚˇ傑?」
「妳有想過自殺嗎?」
「沒有啊!怎麼會想這個呢!」
「是喔…我有想過耶…我有想過…」

我有想過,我有認真的想過。

我不知道當時的我有什麼毛病,竟然這麼大不孝地在奶奶面前說這件事情。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子,在自己的奶奶面前說想過自殺,我簡直沒辦法想像,當時奶奶會有多傷心。
只是一個小孩子,而且我仍清楚記得當時是天天笑著流汗的那樣童年生活,這樣的童年生活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我竟然會想要自殺?會這麼不像要珍惜生命?

從那時開始,龐大的自卑感便時時圍繞著我。對於很多事情,我很畏縮,很沒有自信。從小學到高中,我永遠是最早到教室的那一兩位同學其中之一,小學時的到校時間,保持六點十五分左右到教室,最初的理由是什麼呢?只是因為我害怕七點到教室時,同學看過來的眼神。對我而言,超過六點半,就是遲到的氣氛。
後來更是下課時間吃根熱狗,都要躲進學校大門附近的圍牆草叢裡。也因為沒有勇氣面對自己真正的情感,於是甩掉一位小女孩的求援,只因為,我不想要不同。
那是小學三年級。
小學四年級時,那被整整欺負了一年的記憶,胖小子跟別人打架時,學姐在旁邊幫對方加油。胖小子成績不好,於是單獨上台被老師扯著腰際肥肉,喊著,我應該可以為台灣罐頭工業盡一份心力。
國中時,第一次在感情路上遭到晴天霹靂的挫折,小胖子差點失去理智。成績還是很差,導師根本連看都不看。但卻沒想到還能考上高中。
更沒想到,剛升上高中的那年暑期新生訓練,又被親近的好朋友用一封假造的告白信給耍了好幾圈,因為感到被背叛的羞辱,小胖仔雖舉起了手,卻還是吞忍地放了下,因為他的朋友們高聲笑鬧的表情,他知道,他們因而得到了快樂。

「這樣就夠了…對…這樣就夠了…」

胖子們其實都很自愛的,請你們,請你們,放過我們吧。

本質是不會變的,一直到現在都是如此的影響我,我可能當下曾非常自信的說了某些見解,但往往,回去之後,我會不斷地為說的不好、說的不妥切的地方,感到懊悔,而無法忘懷。
現在我身邊的人,多對我的未來,充滿信心與期待。而我對我自己,也是充滿希望。
可是,會不會,其實我根本就認為我辦不到呢?

那天,我跟妳在當時雲科大附近的一間簡餐店吃中飯。

「我覺得這間店的裝潢很有創意,所以我在附近時,都喜歡來這裡吃午餐。」
妳看看四周,微微地點點頭。
「嗯,當然啦…對妳的經驗來說,或許這裡不算什麼…」
妳皺了皺眉頭。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D,現在回想起來,在剛開始跟妳相處時,其實我一點自信也沒有,千金大小姐的身份,對我來說,是何其的遙遠,這彷彿都像一場夢似的,我一直都做好準備,等著妳說,妳要回到妳前男友的身邊。

隨著相處的時間一長,漸漸地,我在妳的眼神中,看到我存在的重要性。我頭一次深切感受到,我的身影會讓一個女孩多麼的開心,而妳不曉得這對我幫助有多麼多麼的大。
後來,面對妳被其他學弟的追求,我竟然能一點都不擔心,因為我深深相信妳的眼神,而且覺得自己也可以從妳的眼神中得到幸福。

D,現在妳知道為什麼,離開學校的那一年我能這麼不怕被妳羞辱,不怕妳的忽視,不斷地不斷地,這樣如此地深信著妳了嗎。

因為妳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過於重要了。

好快,如今,妳那搖搖晃晃的背影,也已是五年以前的事情。「過日子很漫長,過年卻飛快。」,有些事情變了很多,有些事情卻沒有改變。

哪些事情改變了?哪些事情又沒有改變呢?

呵,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2008年5月4日 星期日

[To D]沒有更重要的事了(5/4)



親愛的D:

久久擱置不下的,是一些只能透過於妳的話語。

研究所陸續放榜,那堅持著不同信念與理想的百年戰爭,終於聞得金聲響。將何去何從,或許,還未有定論,雖早先的規劃裡,沙盤推演已數回。

這些並不重要,因為只是開場。

那日遇到妳的文字,知道妳又開始書寫,即使對妳的生活近況仍莫名不清,但如同看到妳的微笑,我仍然好好活著,妳這麼說著。

其實也已足夠。

喔?身邊有了寄託嗎?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再過半把月,又要進入夏季。

我們是在夏季相遇的嗎?

猶記得,妳在我心中成為象徵的那一夜;記得,那年七夕過後,我們開始在乎彼此的生活。大約初秋,太平洋對岸,恐怖份子搖撼了資本大國,太平洋這端,黑暗中,妳的羞澀,那形象總讓我想起林布蘭的光影。

那種氛圍,只有詩才能解釋。



妳一直都在我的視線之內,即使遙遠相隔島國。在大氣系有個女孩,她有極相等於妳的外貌,每回出現,周圍的景物皆隨之霧化,即便她男友相伴,但也總被大腦自動地,置之蔽帚。

那會是你帶來的嗎?梅菲斯特?

但我仍舊清楚那不是妳,她的出現,如同過往亡魂要人永遠不要忘卻歷史撕裂傷所結的痂,那永遠是個記號。



在夢中遇見妳,像是一種紀念。可遺憾的是,往事之美好,無法抹滅傷痕之深刻。

那是截至日前,最後一回夢見妳。

我們在超市相遇,妳一如夢中往常,尷尬笑顏而躲避,夢中的我習以為常,遂輕輕閃身。突然浮念,若不踏出去,就是仍囚禁於牢籠,沒有下一次,只有現在。

於是我回身,追出三個區塊外,為了踏出去。

妳依然三月的微笑,相距大約五公尺,這不是說話的距離,我向前邁步,妳也笑著,跟著後退。

… …。

我無奈的笑了,低頭:



「妳…還是不願意跟我說話是嗎…」



妳只是輕輕的笑著,輕輕的… …



關於妳的夢,是不多的。較多的,反而是一種潛意識裡頭的壓力,在夜晚無防備,猛地從十二磅的世界裡潰堤而出。它們以不同形式宣告心理狀態。於是,夢中的我,或死命咬牙或張嘴繃緊,我得把手伸進嘴中,以免舌頭被咬斷。背景有時是在監視某人,有時則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夕,但我總是有重要的事情正在做,嘴部的肌肉卻明顯過了頭。

要不然,則是搭透明的觀景電梯,每每按畢一樓層,便爆衝向上,不在該樓層停,也不開門,接著便失速墜下,不在原來的樓層停,也不放人離開。

更莫名的是,電梯行進為兩段式,意謂它同時有斜向和直向。

我總是不明,為什麼人類可以對電梯開關門皆不同世界而感到理所當然。我們根本毫無移動不是嗎?都在同一個位置上不是嗎?何以景物瞬息變化卻無半分恐慌?

或許這就是夢裡電梯皆透明的緣故吧?

夢裡受的折磨在白日裡無半點跡象,我仍像個人過著我認為人過的生活,每天出門看山景,上課發悶在教室俯瞰北盆地,落日餘暉在盆地水稻田上泛起金黃色的波動,偶爾嫩白美人腿裙襬飄飄。

很愜意的生活。

直到那日,李師言臉色過份沉重,壓力否?

我才知道,原來我有壓力。

是的,有時在浴室,我也忘記,我身子洗了沒?

太多的雜事瑣事碎屑事分心,一會兒考生學長還要兼差酒醉者中途之家以及人生道途上的導師,

「年輕人,你在人生的道路上迷惘了嗎?」

季節到時,需要分神做考前分析,大猜題,名師導師班主任,我是一人線上補習班。後季節時期,又搖身一變,我是張老師生命專線。挫折、苦惱與信心再建,都在業務範圍,請放心鍵入專線www.wretch.cc/blog/trblover,沒有嘟聲嗶聲,也不會有專人立即為您服務。

我已經不再只是分成兩半的大學生了。



你這裡好熱鬧啊!學姐說。

我偏頭莞爾,學姊,我何嘗不羨慕妳的詩人性格。

我應該是考生吧?不,嚴格說來,落筆前的12個小時前才是。



唉,D,我曉得,我岔題岔遠了。

然而,或許就是這些突梯古怪,莫名奇妙的天下事吧。



那場超市相遇之後,我就長久不再想起妳了,直到那日看到妳又開始書寫。我想,妳知道我曾經到訪,卻應該不會多看一眼,即使方便一如食指按壓。我沒有想過這裡的文字會被妳看見,應該說,我好像也不怎麼在乎。

這是日子的苦悶造成的變相宣洩,而妳,恰巧補了這個虛構的聆聽者位置。並且,在這裡,我不用怕我的文字會被妳以利刃劃破,不用怕妳以鄙視而感覺噁心的眼光來看待,因為自有瞭解的人在。

我偶爾想著,這麼去猜測妳,是否將妳變質化了?畢竟,他們都不認識妳,D。

他們只知道,在我心裡,有個完美的女神形象。

而她的名字,叫D。

可是我心裡的這一切,其實隨著妳開始書寫的剎那,便跟著分崩離析。心裡揣想著,妳可能的反應,卻猛地發覺,那微笑著說:「你看,我也喝紅茶喔!」那般青春甜美的妳,已經離我可感知的,太遠太遠了。

妳就像《大海‧大海》中的哈特妮,支撐著查爾斯的,只是過往的美麗,回到現實,一切如夢幻泡影。



如夢幻泡影。



分崩離析的,不只於妳的既往印象。

轉戰山頭的前夜,為了與朋友借支錶以掌握隔日的考試。走在華岡山頭的校園,那時已是子夜,想著隔日的考試,想著想著,信心逐漸崩潰。



「我是誰啊?我在幹什麼?我憑什麼跟人家競爭?」



不斷的,侵蝕著已風化的信心。

這是戰前的大忌,我很清楚,腳步仍向學校宿舍邁去,山嵐陣陣,我人已剩空殼。

圖書館前的階梯,有一對男女,距離表示他們並非愛侶,女的感覺很苦惱,前男友要離非離的態度,令她難以抉擇。男的靜靜聆聽,必要時,發表感想與猜測。

妳們的煩惱,真的好可愛。



在面對面接觸之前,我早已在心裡做好以為的全盤準備。我清楚這場硬仗,將會體無完膚,但我準備好,儘管萬箭襲來,我以肉身,全部承受,不閃躲不退卻,沒有了,我只剩堅忍的意志。

我用我的步伐踏進,也會用我的步伐踏出。

前幾名的女孩,以眼淚釋放受到的侮辱。

我準備好了,我決不會低頭。



當將士們都以最堅忍的意志,面對著最後的戰役,他們知道,面對的,是懸殊而無破綻的敵陣。

即使一兵一卒,我們都不會退縮;即使血流成河,我們必將以堅毅無比的意志,踏著同袍的熱血,怒吼向前。

我們是這麼準備著的,那最後一場接觸戰。

將士們亦步亦趨地,朝向最後。

只有戰死,不會投降。

只要毅力,沒有勝利。



當將士們擺好陣勢,他們沒有想到的是。

當因行軍而捲起的沙塵落定,站立在他們前面的,卻是姣好的美女。



將士們無不働哭。



無不働哭… …



妳知道,我很少這麼自怨自嘆著。

不,妳不知道。妳怎麼會知道呢?妳只是五年前的幽靈,認識的我,也只是五年前的我。

現在的我,妳一無所知。



這種自怨自歎彷彿沒有明天,沒有未來的情緒,是我最不喜歡的,但總是會有那麼一些人會把他們的負面情緒帶到我的周圍。被小石子絆倒,就在地上號哭,賴著要人拉一把。偶一為之,尚其情可憫。若食髓知味,那便是與我何干了。然而,卻不能輕易表現。因為,對方會回答,我發我的牢騷,干卿何事?這樣的人,解釋再多,不如默然以對。

此時我們可以得到一個結論,舒伯特無言以對的,絕不是這個時候。

我想,妳或許偶爾從人言中聽到,憂鬱乃文人作家之通病。

但這並不是憂鬱。

成為大師的,是那些每天固定做攔拿扎一百回的人。專注力如此,並不因而滿足,因此邁步向前,僥倖的成功,是他們連浮都不曾浮過的念頭。

「我的時代,終將來臨!」

天才如馬勒,因而發出如斯豪語。

於是印象派如莫內、塞尚,風靡全歐。他們不怕沙龍不給他們機會,只怕餘生不足捕捉光影。

我的人生,已幸運得多,許多的顛撲讓我嘗到不少塵土,卻也讓我開展了另一個世界的視野。如詩人荊璞兄所言,苦痛使人更生。對人生不停的追索與探問,它不會明白給你答案,卻讓你體會什麼叫做人生。

佛曰:不可說。

答案往往,並不絕對。



親愛的D,於是乎,楊佳嫻言:



「到底是,人生其實沒有想像中複雜,還是,人總是不自主地受到已經累積在那裡的敘述的影響,不自主地模仿真實或虛構的歷史?… …總之你活得很好,而且似乎活得更好了。好像他是你生命中最大障礙,跑著跑著用盡全力跳過去,跳過去了也還全身回味著那難以超越的高度,心悸著,毛孔完全張開,感覺到時間吹過來的風,情熱與冷靜,期待與空虛,全都聚集在一起,好像身體不是自己的。然後,自主的感覺逐漸回來,在風中用力划開空氣的手和腳,是可以控制的了,痛苦中還帶著欣快。而此時你真已踏上把他拋在後面的路程嗎?是否他已變成一種酸痛,一種消耗的恐懼,永遠永遠藏在每一條肌肉、每一個意識區裡?是否它們會在會最沒有防備的時刻,突然惡疾般一起襲來?」



D,我需要一些象徵性的東西,或許那象徵妳早已給了我,就是那三月的雨中微笑。需要的,還有一聲再見。



「梁羽玲把手伸進短褲的鬆緊帶裡,彎腰,把褲頭退到膝蓋上。我沒有蹲下去。我把火柴劃著了,然後,將火光提上來,停在梁羽玲的面前。梁羽玲的表情很平靜,一點都沒有讓我失望。… …廁所又回復到一片黑暗。… …我沒有更重要的事了。」



我沒有更重要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