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D:
真沒想到,時間過這麼的快。我又想起馬修那鬥牛犬先生曾說過的話,「過日子很漫長,過年卻飛快。」,是馬修說的嗎?算了,是不是他說的好像也沒那麼重要。這一個星期,是畢業考週,再隔一禮拜,便是我們穿上學士服戴上學士帽的日子。四年了,真沒想到,就這麼四年過了。
妳曉得我們的學位名稱嗎?
文學學士學位。
天曉得當時我在座位聽到老師在講台上這麼講著時,我竟然有著強烈的諷刺感?文學學士啊,聽起來好像很玄很高等,然而事實上是怎麼樣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的事情還很多,雖然有時候我們知道一些事情,卻不知道我們知道。
我母親在母親節的假日裡,三折四拐地告訴我,人還是要謙虛一點。我曉得母親是因為我身份即將變成了碩士生,又看許多因驕傲而毀了自己的例子,於是有了這難免的擔心。
我從來沒為自己即將到來的身分感到驕傲與滿足,母親是知道這點的,我相信她知道,只是為人父母總有難免之情。
況且,這實在也沒什麼好驕傲。
上週,我又回到那充滿著妳的記憶的校園裡。
我依然最早抵達樂器室。拿鐵棍開鎖的功力絲毫沒有退步,仍然俐落地單手一撬即開。果然有些事情,你一旦熟悉,便永遠也甩不掉。上午要指導學妹練習,其實需要再加強的東西還是那些,而這些東西,算算,已經邁入第七個年頭了。暑假的例行音樂會,今年,也邁入第六屆了。我常常想著,我有沒有辦法,就這麼連續出席十年呢?當第十年時,我再次為到學校裡頭指導,十年的差距,社團的孩子們,還會是那些樣子嗎?
邀請函裡頭,每年的學生來來去去。那天在看著高一的學妹練習大調音階時,我突然想起,妳是第幾個孩子了啊?
我所指導過的學弟妹們,年年來來去去,大部分的到現在,都已經失去了聯絡,我還是會偶爾想起當年指導每一個孩子的畫面,那些畫面,是否都已經泛黃?
我不曉得在他們的記憶中,我是否有做好一個學長應該做好的指導職責?是否有做好照顧他們的責任?我是否有足夠的自信,繼續面對下一輪的學弟妹?
而我不斷回到學校的這些看似義務的回饋,是否,也只是想暫時回到過去?回到那充滿著與妳相處的記憶的校園裡,想起,那曾讓我確實感覺得到自己存在的自信與圓滿呢?
D,我好像發現自己,其實非常的空虛。
考完研究所,壓力就算告一段落,腦子卻一時沒有辦法趕上必要的運作,因為繃太緊的結果,似乎出現了彈性疲乏。
那一陣子,對於《巫言》的報告,我完全沒有辦法思考。好不容易,腦子內的運作回到了正軌,卻在某一晚與友人提起一年前我以為我已經遺忘的事情時,我突然,因為思路的正常,因此清晰地發現,那空虛,竟越來越大。
「所以是在乎的?不是嗎?」友人關切地問著。
……
我沒有回答,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該乾脆地告訴對方「對!我在乎!」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D,妳知道,就算人再怎麼進化,再怎麼改變,他的基底,他的本質,都不會消失。
從小,我就有著強烈的自卑心。我不知道是怎麼來的,或許就是肥胖吧?最早的印象,似乎就是國小一二年級,或許更早,我清晰地記得,那時奶奶南下到家裡來,夕陽的光剛好灑進二樓的主臥室,奶奶在收衣服,我跑去跟奶奶說:
「奶奶!奶奶!」
「怎麼樣,ㄚˇ傑?」
「妳有想過自殺嗎?」
「沒有啊!怎麼會想這個呢!」
「是喔…我有想過耶…我有想過…」
我有想過,我有認真的想過。
我不知道當時的我有什麼毛病,竟然這麼大不孝地在奶奶面前說這件事情。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子,在自己的奶奶面前說想過自殺,我簡直沒辦法想像,當時奶奶會有多傷心。
只是一個小孩子,而且我仍清楚記得當時是天天笑著流汗的那樣童年生活,這樣的童年生活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我竟然會想要自殺?會這麼不像要珍惜生命?
從那時開始,龐大的自卑感便時時圍繞著我。對於很多事情,我很畏縮,很沒有自信。從小學到高中,我永遠是最早到教室的那一兩位同學其中之一,小學時的到校時間,保持六點十五分左右到教室,最初的理由是什麼呢?只是因為我害怕七點到教室時,同學看過來的眼神。對我而言,超過六點半,就是遲到的氣氛。
後來更是下課時間吃根熱狗,都要躲進學校大門附近的圍牆草叢裡。也因為沒有勇氣面對自己真正的情感,於是甩掉一位小女孩的求援,只因為,我不想要不同。
那是小學三年級。
小學四年級時,那被整整欺負了一年的記憶,胖小子跟別人打架時,學姐在旁邊幫對方加油。胖小子成績不好,於是單獨上台被老師扯著腰際肥肉,喊著,我應該可以為台灣罐頭工業盡一份心力。
國中時,第一次在感情路上遭到晴天霹靂的挫折,小胖子差點失去理智。成績還是很差,導師根本連看都不看。但卻沒想到還能考上高中。
更沒想到,剛升上高中的那年暑期新生訓練,又被親近的好朋友用一封假造的告白信給耍了好幾圈,因為感到被背叛的羞辱,小胖仔雖舉起了手,卻還是吞忍地放了下,因為他的朋友們高聲笑鬧的表情,他知道,他們因而得到了快樂。
「這樣就夠了…對…這樣就夠了…」
胖子們其實都很自愛的,請你們,請你們,放過我們吧。
本質是不會變的,一直到現在都是如此的影響我,我可能當下曾非常自信的說了某些見解,但往往,回去之後,我會不斷地為說的不好、說的不妥切的地方,感到懊悔,而無法忘懷。
現在我身邊的人,多對我的未來,充滿信心與期待。而我對我自己,也是充滿希望。
可是,會不會,其實我根本就認為我辦不到呢?
那天,我跟妳在當時雲科大附近的一間簡餐店吃中飯。
「我覺得這間店的裝潢很有創意,所以我在附近時,都喜歡來這裡吃午餐。」
妳看看四周,微微地點點頭。
「嗯,當然啦…對妳的經驗來說,或許這裡不算什麼…」
妳皺了皺眉頭。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D,現在回想起來,在剛開始跟妳相處時,其實我一點自信也沒有,千金大小姐的身份,對我來說,是何其的遙遠,這彷彿都像一場夢似的,我一直都做好準備,等著妳說,妳要回到妳前男友的身邊。
隨著相處的時間一長,漸漸地,我在妳的眼神中,看到我存在的重要性。我頭一次深切感受到,我的身影會讓一個女孩多麼的開心,而妳不曉得這對我幫助有多麼多麼的大。
後來,面對妳被其他學弟的追求,我竟然能一點都不擔心,因為我深深相信妳的眼神,而且覺得自己也可以從妳的眼神中得到幸福。
D,現在妳知道為什麼,離開學校的那一年我能這麼不怕被妳羞辱,不怕妳的忽視,不斷地不斷地,這樣如此地深信著妳了嗎。
因為妳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過於重要了。
好快,如今,妳那搖搖晃晃的背影,也已是五年以前的事情。「過日子很漫長,過年卻飛快。」,有些事情變了很多,有些事情卻沒有改變。
哪些事情改變了?哪些事情又沒有改變呢?
呵,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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