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文]小胖

「往後你所經歷的各種傷害，都將成為你最溫柔的質素。」

小胖抬頭看我，無有表情，又繼續低頭做功課。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懂我想告訴他的，但那些我所知道的，也只能透過他自己去親身經驗了。

念研究所時，有一陣子到內湖的補習班兼差。班主任是研究所同學，在學校裡，我算是幫了他不少忙，禮尚往來（？），他完全放任我的教學。現在想來，我根本就是徹底的在胡教一氣。

小胖是那時候小二的學生，人長得圓潤圓潤，不算胖，但抱起來很舒服（咦？）。

流程大概是這樣，我會帶讀一篇故事，然後會有五個簡答題當作學習單。

小胖在學校的成績據說很好，也常常幫我hold住全場（對，我很廢）。

「齁，老師，你出的考題好難噢！」

小胖常常在一開始會先嗆個一句，然後大家起鬨，我好說歹說安撫大家。但通常我還沒有完，小胖已經啟動絕對領域開始在自己的氛圍裡思考了。接著像傳染似的大家也跟著安靜下來。

記得一次，我的簡答只出了四題，還記得那篇故事的篇名叫做〈天使抱抱〉。

小胖登時發難。

「老師，怎麼只有四題？」

「最後一題就是，你們要在今天結束之前，給你們的同學或者是我一個擁抱。」

「蛤！」

「不要！」

「好噁心噢！」

「不噁心啊，你們剛剛才看完故事欸，擁抱是很美的事！」

「那抱自己可以嗎？」小胖說完自己環抱自己。

「當然不行。」媽的小胖鬼靈精怪。

一陣吵吵鬧鬧之後，就是安靜的片刻。

後來我蹲在他們的桌前讀他們的回答時，小胖趁一陣混亂，上前擁抱了我。

我沒有漏接，也非常認真的，從蹲著換成了跪著，環抱了他。

小胖變得好安靜，臉埋在我的胸膛裡。

小朋友真的是很敏感的生物，那一瞬間，小胖安安靜靜地緊緊抱著。

有一次我早到了，剛好碰到小胖他們放學，他們倆倆縱隊著走，看起來就像兩路小鴨子。小胖在排頭，像極了春天的小熊。我在前頭領著路隊前進，正要過馬路時，小熊主動過來把手交給了我的手心，說。

「老師，你要保護我們喔！」

一瞬間，你機警環顧車流，把小手牢牢地牽在自己的手裡。

補習班有個四年級的女生，輕微智能障礙的樣子，也可能是自閉症，我也沒有問清楚。當只有我跟她在櫃台時，她有各種問題可以問你，偶爾也會有一些異乎常規的行為。每當碰到要處理她這些行為的時候，我都想，其實這些行為並沒有好或不好，都是人自己訂下，大家習以為常，就理所當然地視為理所當然，而沒有去思考為什麼不或為什麼要。

有一次小胖、小女生還有我一起在櫃台，小女生一弄亂什麼，小胖就在隨後整理好；手弄髒了，還把小女生的手給擦乾淨。

小女生是小胖的姊姊。

聽同學說，小胖很早就知道自己要照顧姊姊，早熟得不只像是一顆二十世紀梨。

我突然內心有了個漣漪，趁著姊姊不在的時候，問了小胖。

「你會討厭姊姊嗎？會覺得姊姊很煩嗎？」

小胖嘆了一口氣，有時候會覺得煩啊，不過我不討厭。她是我姊姊。

溫柔會讓你在往後受到許多傷害，但那都會成為你的堅強。

小胖沒有聽懂，又繼續低頭做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