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原本要接他那班導師的一個男生請假半年。代課的是一位師大剛畢業的實習美女老師,長得高
清秀,走在這所集中營般的男校裡,簡直像用縋藍降下地獄鬼界的祭獻處女,全校男生(包括男老師和教官們)如癡如狂,他們暱稱她「小娜」(怎麼亂像日後他夢遊般在這暗香浮盪的酒店包廂裡穿梭流轉的女孩的小名),但其實這大學剛畢業的姐姐並未如好萊塢電影或日系偶像劇情節,按按是扮演這地獄之境中外貌猙獰內心良善的男高中生之救贖女神。他日後回想,這「小娜」其時也不過一二十五、六歲年輕女孩,她可能亦受寵若驚自己成為這一所男校集體投射、既聖潔可能又及猥褻之性幻想對象,是以印像中這位「小娜」似把她來學校的時光,集中精力於一種每日換裝,走秀模特兒的聚光體自覺與扮演。

──《西夏旅館─螵蛸》
飯島愛過世了。這大概是本年度最為人震驚的其中一件新聞,而這新聞傳佈之快,實在也令人感覺整個世界仿如經過一場大地震之後甫驚嚇未定的恍惚感。如同那幾夜一些熱心人氏丟訊息告知另一些我身旁的人的死訊。好廉價又好隨便,那樣的死亡降臨。
通常一般的記者都會在名人的死訊之後,添說明該人的生平,我不是記者也從沒嚮往過記者,所以我也不會寫那些東西來充版面。
老實說,飯島愛之於我根本就不存在於任何青春情慾投影想像,我的性啟蒙不是飯島愛,更不是任何一部A片,嚴格來說我從沒看過飯島愛的任何一部作品,最早關於「性」這件事情的認知,是從所謂的「小本」來的(天啊!現在想想我也太老派了一些)。那時我正國中不曉得哪一年級,在父親的朋友家中,父親朋友的孩子念大學去了不在家,父親朋友的孩子的房間床上儼然一片漫畫海,我悠游其中意外撈到一群過境的小本群。你可以想像從未有過任何相關經驗的小男孩在突然接受到這麼龐大而直接的感官刺激,裸露的女體、描繪細緻的性器官、狐媚而迷茫的女性眼神(本來想用「注視」,但又好像易與「女性注視」混淆遂放棄)、潮紅的雙頰、潮濕而黏膩的畫面以及透露著暴力訊息的交媾時,有多麼的暈頭轉向了。其時腫脹不堪的褲襠以及下腹灼熱欲噴的鬱窒感,我完全不曉得該怎麼排解和釋放那種欲衝出身軀的熱燙,只知道一本接一本的想要在有限的時間裡猛吸收完那片海洋中珍稀的小本群,誰曉得卻適得其反,那爆裂的灼熱感是愈發地猛烈。
這邊先暫停一下,雖然我好想持續那種張力繼續描寫下去,但最近實在太多不曉得哪裡冒出來的年輕少不經事兒的小妹妹經過,我得替她們的父母著想(寫到這裡,我竟禁不住地大笑起來)。如果是早些年,來閱覽的盡是受文學浸淫極深的現代主義少女、同學,這點文字大概只有牙縫程度,我也用不著這麼麻煩。自然我也可以順便玩弄一下史詩劇場的疏離效果,各位,你們只是在看一篇不甚重要的網誌,別太認真(有沒有很後設的感覺?)。但可以稍微想一下我接著要講的東西,這也是我剛走筆途中猛然想到的。那種「褲襠中的腫脹」的意象(噢!老師別再叫我們解釋「意象」跟「象徵」了!)豈不像極一種受「超我」抑制的「本我」欲望?社會道德約束慾望,理性箝制獸性(本應用「感性」,不過總老覺得會有不上道的傢伙說我用的不妥切)這真是他馬的太有「象徵」味道了!
那股腫脹的灼熱感一直到夜半返家仍不得消退,腦中不斷是那些描繪細緻的圖片和交媾的畫面(後來我才曉得我看的那幾本可說是品質極好的,大部分倒沒有如此細緻,即便久了開始產生一套美學標準,覺得真正美的、慾火焚身不由自己感官刺激到極致的,卻是不甚經意的裸露、遮遮掩掩有所抵拒,才是最讓人暈頭轉向。那種焦點在交媾器官接觸、大特寫性器官的鏡頭,簡直暴力而乏味的讓人不耐又反感,但對當時仍是一片白紙的我來說,那無疑是最強的春藥刺激。),夜燈中我在床上翻滾輾轉許久才摸索到那在許多十九世紀小說中都提到宗教謂之嫌惡的自瀆方式。現在說是很簡單,但那個時候他馬的在床上搞了好久。回想起來都覺得應該要冷感了那時,但大概薪柴總能燃燒旺盛而持久。
而後滾燙的慾望化為黏稠的液體競相自母艦脫出,溢滿一手。如同一般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反應,這是什麼?這是什麼腥味?甚至一度以為是不是身體出了狀況?(我的天啊!我想要是我先口述給那些朋友,他們大概會說,牛爹!你不要騙人了!你以為你是某某小說中經歷性啟蒙的男主角嗎?)更讓我如今驚訝的是,我竟完全未感覺到「射精」,或者說,無感於「高潮」。現在自我剖析的話,是否是因為當時的慌亂與無所適從,完全不曉得我踏入了一個什麼莫名奇妙的境地,不曉得前方有什麼,只想著往前衝去。然突然醒覺自己究竟在何處,發覺自己四周空無一物遂慢下腳步驚恐地看著周遭。於是高潮降臨時,便因一時茫然而自身體深處遺忘了初次的快感教育。
然後呢?你這麼問著。故事應該要停在這瞬間寧靜讓懸念延續。所以這跟飯島愛有什麼關係?喔!我只是要說,飯島愛之於我並沒有那麼一般而強烈的崇高情慾想像,不過嚴格說來還是有的,只是那是後話了。
我對飯島愛首次產生形象記憶,那是國小五、六年級,家中頭一次有電腦,安裝的第一款電腦遊戲叫《光明戰史》。其中有個隱藏角色就叫「飯島愛」,穿著獸皮比基尼無比清涼地出來戰鬥,當時對戰士力量充滿剛猛男性想像的我來說,簡直就只是滿足於把隱藏角色打出來的虛榮成就感而以,而偏偏這飯島愛只有一招「野球拳」,作戰效用等於零,當作輔助角色嘛,又沒有相應的技能,練她做啥?沒多久便棄置不用。到是「野球拳」在另一個遊戲《金庸群俠傳》Dos版裡頭,練到緊繃時,可是強的亂七八糟!倒底有多亂七八糟?就是一蹋糊塗那樣的亂七八糟。啊?什麼?我說你就別再問了。
對我產生意義的,最早要算是「草莓牛奶」了。現在回想起來,這名字取得真沒有想像力,當時也只是班上同學在傳燒,順便搭到這股浪潮,還因為她跟當時的女朋友吵了一架,想想還真可笑,那個時候。但說實在如今我也早忘了草莓牛奶的模樣,取而代之的,是蒼井空、松島楓以及吉澤明步。那當然也是後話了。我至今仍無法遺忘的,高二那年,為了排遣讀書的鬱悶情緒(當然這只是非常冠冕堂皇的話語,我實在不相信當時後段班的我們會有什麼考試壓力),有同學做起A片中盤商,公然又低調地販售各式各樣的A片,甚至專業到還有商品型錄傳閱。然而,身為消費者的我們,理應對商品提出一些該有的詢問或者要求商家提出詳細的介紹,影像品質還有折扣方案,但實際的狀況則是,大家非常的自以為巷子內,沒有過多的詢問,非常懂門道的在某些女優及片名的底下簽下數量及座號(夠低調了吧,沒人會願意公然簽上姓名,即便大家都知道這是誰),生意之大有ㄧ次還看到其他班級的訂購細目。印象中沒有什麼人抱怨產品不如預期而要求退貨退錢,只有一個人,我們稱他「屌哥」。
「媽的,我要退錢!」
「怎麼了屌哥?畫面不清楚嗎?我可以重燒的啊。」
「畫面很清楚啊!」
「那你幹嘛要退錢?」
「因為你騙我啊!」
「我哪有騙你!」
「媽的,你看片名!」
「『川島和津實』,怎麼,你不喜歡她的稚嫩嗎?
「屌哥,你口味什麼時候這麼重了?你不是喜歡清純可愛的嗎?」
「不是,我很喜歡,只是他媽的片中只有一個人啊!」
「怎麼可能,這又不是女優自慰片?怎麼可能只有一個人?」
「媽的,當然有看到男優啦!我說的一個人是指只有『一個女優』!」
「屌哥我實在不懂你到底在說什麼?」
「嘖!幹!片名不是叫川島『和』津實嗎?怎麼他媽的我從頭到尾只看到一個女優?那他媽的是川島還是津實?那另一個呢?」
我的高中生活既精彩又充滿笑聲。
那些都是高中時的事情,學校那時有幾個年輕的女老師,一個是美術班專科老師,還有另一個教英文的。美術班的那位女老師,因為美術班完全獨立在教學區的另一側,中間隔著 一兩 棟大樓,儼然化外之境,除了住宿生跟社團的朋友實在少有交集。自然那位美術班專科老師我們普通班的男生就少接觸了,然而這麼氣質又神祕的女性照理說應該是普通班男生的集體傾向,但遺憾的是,在形象上她完全被另一位教英文的女老師給擊敗。
我們給這位女老師取名叫「背殺」,但這麼說其實並不是暗示那老師長得有多麼不堪,只是比較而言。背殺時常穿著深色套裝,肉色絲襪及馬靴,挑染的棕髮過肩,背影的隱約晃動時,漂盪的髮梢,交叉擺動的雙腿,扭擺的臀部,對精血衝腦的高中男生來說,這是絕對的情慾投射想像,因此我們都寧願「被殺」。
名稱取得很無聊,但也別要求高中男生能取多有象徵隱喻或文學想像豐富的外號稱呼,那基本上是個無理的要求。
背殺其實是個有點年紀的女人,在那個鄉下高中裡,女老師多不著重不經意於外表的穿著打扮,通常都是一般整齊,只有這位背殺,幾乎從未看她素顏過。有點年紀的女老師不像初執教鞭的年輕女實習生,不知如何應付暴漲的男性氣味,她們悠遊其中,自得且愜意而近乎玩弄地舞雩,幾乎很難在課堂中看到沉睡的男學生,也從未聽聞過來自男學生的厭惡之聲。因為有點年紀,相對於高中小男生是深諳於世事的,而那些魅惑的笑容,背後所累聚的「經驗」空白背景,高中小男生們能迅速填補想像,彼此噤聲不討論,然多少夜晚靜寂無聲之時,想像飛馳,那又是一場秘密集會,我們用想像作聯結,一個崇高的情慾形象。
就像「美蘭嬤嬤」:
美蘭嬤嬤只是戴上老花眼鏡翻讀一份薄薄十行紙手稿。圖尼克在那種被強光硬生生撬開扇貝或蟹殼,某種柔軟內裡撕裂著強破裸裎之生理不快裡,卻不爭氣地,面紅耳赤地盯住美蘭嬤嬤那一雙修長性感如三十歲少婦的小腿(那絕對不是漢族女人的脛骨長度)。一個老女人竟然有那麼性感如一雙牝鹿的腿,透明泛著薄光的皮膚像那些包著凝滑水羊羹的薄紙,這樣被神寵賜的美麗弧線可能終其一生都不需穿那些絲襪、高跟鞋之類修改線條的人工贅物。圖尼克唉嘆地想,這個旅館的傳說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那許許多多不同年代被困在這旅館的男人,不惜代價只求和這美艷妖婦一夜風流,他此刻才恍然大悟他們為的是被魘咒性的,在自己的色情萬花筒各種稜切角度,這雙不可思議的美腿或平展或直立或倒插或向投降手臂高舉的旖旎風情。他想像著美蘭嬤嬤用這雙長在人身上的鹿腿,撥光疏影地滑過那些男人的髮際、耳朵、鼻前、繫著領帶的脖子,穿著襯衫的胸膛,像奧運地板操那些精靈少女反剪身軀用足趾、踝部、腿側弧線耍玩著那顆彈力球。不知為何他充滿一種幾乎失控的嫉妒之情。……美蘭嬤嬤斜睨而笑,一種女性化的放肆和尤物自覺像某種巫述上身(圖尼克想:她發現我窺視看她雙腿的色情眼神了嗎?她發現我難堪地勃起了嗎?),那穿著毛巾浴袍的老婦,一室糜爛花香和檀煙蓋不去的藥水氣味、痱子膏氣味和老人房間裡特有的筋骨藥膏或其他亂七八糟的中藥湯渣的腥味(圖尼克且擔憂地發現:她正喝著烈酒),在那一刻,突然都無法攔阻她在自己的性感自覺中發著魅惑人的強光。這個老女人在放電,這個有著一雙讓人魂奪意搖超級美腿的老妖精在引誘我。但她嘴裡講的那些故事卻像通電的刺鐵絲網勒綁纏繞在圖尼克微血管密布的睪丸囊袋上,那是她秘密身世的黑暗之心,殘虐又悲涼,他像被某個變態科學家在身上各處接滿了亂七八糟電線的可憐實驗動物,只要荷爾蒙不照規矩亂釋放,便從那些空蕩蕩、涼颼颼、眼睛看不見的下方,傳來如錐刺,如火燒,如撕裂的劇痛。
──《西夏旅館─美蘭嬤嬤》
多年之後,在一個日本帶狀節目「男女糾察隊」中,我首次真正經驗「飯島愛」,那已非過去印象中模糊而色差強烈的稚嫩女子,而是有著慵懶狐媚眼神一身知性性感。「女神」的形象,於焉烙下。
以此文紀念逝去而真正飛昇成一典範的女神和那些支撐著現在卻早已隨風消逝的過去。開台五週年,2009,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