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22日 星期二

[Sketch]我所看到的台北

與友人路上閒晃,見到一人龍竄出東邊街角又竄入西邊巷弄,我們隨著人龍龜步的方向邁進一探何物,是上個星期在電視綜藝頻道上曾出現過的糕餅店。我們談著課堂上出現的某些疑問彼此論辯著,又向人龍尾加入龜步行列。

我們論辯了大約二十分鐘,其中百轉千折仍無定論,三十分鐘之後,我們各手持一個招牌糕點,邊食邊猛打彼此的邏輯破綻。

一直到論爭結束,我們皆沒有對食入的糕點做出任何評價。

這就是台北。

2009/01/21



在信義區的捷運站等著公車,冷冽的寒風把每個人都包得緊緊的。一旁的行道植栽下蹲坐著一個看似正值青壯年紀的男人,身上的衣裝看起來不太能抵禦今天的溫度。看起來是流動攤販上購買的低價運動外套,拉鍊開著,從我的角度並不能看見裡頭的服裝,褲子看起來也是類似攤販上買來的綿長褲。整套服裝的色澤已有灰敗的態勢。又想,是否真的是買來的?還是撿拾來的呢?地上滾動著兩紙團報紙,一旁還有倒放的雨傘。正當我對他將要失去觀察的興致時,他從外套的口袋裏拿出另一團報紙,塞到嘴巴裡啃咬。我想起那些壓力甚大的日子,每晚都會有緊緊咬著牙根無法放鬆的夢靨。地上仍滾動著兩團報紙。男人像警戒著什麼似的四處張望,眼神卻游離不太像聚焦著什麼。地上兩團紙團滾得更遠了。我發覺到什麼東西不太對勁。男人又從口袋拿出另一團報紙,又再度塞入口中。

原來如此。

男人最後從我看不到的那一側拿出一條已灰黑的粉紅色毛巾,一派滿足地抹抹嘴巴。

我所看到的台北。



那晚,例行的樂團練習之後,我步行穿越醫學院一側的川廊。那時已是夜晚十點多,今天正好是這一陣冷高壓最冷的夜晚,醫學院正好在山腳,寒風陣陣。醫學院附設的醫院內部日光燈已減至讓人想睡的程度。我前方走著一對醫學院學生情侶,轉進醫院外另一側的走道,我要從這裡走到醫院的正門去搭公車。我的視線越過前面的學生情侶,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先生從醫院正門轉進這個走道,他轉身面對醫院外側,那裡正好有清晰的101大樓,老先生艱難地蹲跪下來,雙手合掌緊靠額頭,背部微微的弓起。學生情侶側過跪著的老先生,我緊接著經過,老先生眉頭微鎖,口中不斷念念有詞。

在醫院正門口等著穿越時,我又回頭望了一望那個走道。

暗影中,猶可清晰見到跪著的老先生。

我所看到的台北。

2009年12月7日 星期一

[Essays]不說明就不會懂的事,是怎麼說明都不會懂的事

走進那北車站地下的連鎖書店時,店裡正響徹著楊納傑克的《小交響曲》,是單簧管獨奏的部分,大約是第二樂章,實際上的印象也不那麼清晰了。
「村上春樹現象。」我在心底這麼想著。或許這首曲子可以登上這一陣子古典音樂點播排行榜的第一名吧?不過若是沒有《1Q84》,究竟有多少人會把這個冷門到不行的曲子找出來聽呢?
銅管的部分又是交響曲中難得的重。
翻開了這一期的文學雜誌,《海神家族》佔了大部分的版面,讓我想起去年《黑鬚馬偕》搬演時的文壇景況。於是利用演出的機會返家時,又順便把《海神家族》帶回了後山。不曉得有沒有時間在進劇場前,再次重新讀過一遍。
夜晚團練新世界時,聽到了部分樂器疑似民俗音樂的旋律,我竟想起貝多芬。
號角轟響,提醒大家新紀元的意圖相當明顯。自己的音準還是一個問題。又,吹得再大聲,沒有一個好的金屬共鳴,還是噪音一片,自己都受不了。雖然運氣通體舒暢,但不好聽就是不好聽。
返程後,那在遙遠的狂歡夜裡認識的女孩,重新搭上了線。
她說,你可能不相信,那天在進去店裡前,還在書店裡晃蕩了一會兒,想想一定不搭調吧?
我為什麼要不相信妳呢?別忘了,我們是在夜店裡認識的不是嗎?那麼,我又是什麼樣的人呢?

你想起前幾天,才從西門町裡頭的夜店晃出。不曉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你上夜店的節奏有了明顯的區別,另一些你後來常去的爵士酒吧,總在你離開劇場之後。
你的理由是:「我需要一些特別激情的東西來轉換那股太過集中的情緒。」
你完全理解你指的是什麼,但如果說出來,又有多少人會了解呢?
「不說明就不會懂的事,是怎麼說明都不會懂的事。」你想起《1Q84》裡天吾的父親這樣告訴天吾。
你很享受在夜店裡搖頭晃腦的醺然時刻,你很訝異你自己其實不太會去注意那些盡可能展現身材的魔女,而是去注意DJ如何掌握樂曲的節奏。
「某種職業病吧?」你這樣猜著。
看著在台上拿著麥空風嘶吼的MC,你突然感覺,除了要處理的細節之外,從氛圍上,不管是DJ還是MC都跟站在樂團前面的指揮沒什麼不同。
接著你閉上眼睛,搖擺身體。酒精上了腦袋,你開始有種緩慢高潮的錯覺。感官被放大的同時,像極被閉鎖了起來。接著你不斷搖擺不斷搖擺,像做愛那樣,既享受過程又希望延長過程。

你其實記得非常清楚,那些跟你發生過親密關係的女性身上的某些細節,但是其他的印象盡皆模糊。你記得那個氣味,還會偶爾在路上聞到類似的味道時,經驗檔案瞬間全部開啟,你驚惶地四處探頭,卻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找什麼?


沒移氏的跨下似乎噴散出一種濛曖暈白的香氣,像鼻涕蟲鑽進他的鼻腔,蠕爬進他的腦額葉,那個濃郁的香味愈來愈濃,在滿殿朝臣大庭廣眾下秘密地、持續地從她得裙鋸下繁花簇擁地朝元昊包圍而來。──《西夏旅館》

雖然你已經無法在腦中複習那樣的嗅覺記憶,但你清楚知道,當你再度嗅聞到時,你會無比清楚地知道這就是你腦中記憶裡的氣味。

還有下腹的膚質,皮膚的觸感,深吸一口氣的潮紅……。

臨檢離開過後,你似乎逐漸清醒,接著便是告別。那時已是凌晨,返回窩居處盥洗之後,奮不顧身便鑽入被窩睡去。接著清早醒來,你又收拾東西回到草山,站上講台與讀書會的朋友,析賞某本小說。然而你雖站在講台上,雙手攤開滔滔不絕,但實際你的腦袋卻因宿醉昏暈不已。
講演完畢之後,你突然感覺這一切好懷念好感動,也不過才兩三年而已,我們在同一個校園辯論那些作品的觀點,在那些咖啡廳賞析作品,在那些教室裡思考後設小說、現代主義、結構主義,在那些考前的夜裡熬夜閱讀文本、《異鄉人》、《挪威的森林》、《半生緣》還有數不清的大陸小說選。
好懷念那一整個禮拜泡在圖書館,戶外討論區的大方桌上滿滿堆疊著書,你一句我一句討論報告找資料。
你在那一瞬間突然覺得,其實博士班考回來好像也不錯。當然你自己也清楚,只是想想。你必須考慮你眼前的海的隔岸。

一陣宿醉之後的醒轉,周末假日又告終結。頭一個上班日,你看到三樓旁的吸菸區裡眾多的癮君子,想起你過去曾想過寫過甚至抽過的經驗(天啊,一個瞬間你竟然忘記你之前最常抽的牌子,結果沉思半响才猛然憶起那是個英國來的玩意兒)。然後你一抬頭,玻璃門之後,又看見那位抽菸的女孩。

一種說不出來的氛圍,她緊緊吸引著你的目光。


〈腹語術〉夏宇
我走錯房間
錯過了自己的婚禮。
在牆壁唯一的隙縫中,我看見
一切行進之完好。 他穿白色的外衣
她捧著花,儀式、
許諾、親吻
背著它:命運,我苦苦練就的腹語術
﹝舌頭那匹溫暖的水獸 馴養地
在小小的水族箱中 蠕動﹞
那獸說:是的,我願意。

2009年12月3日 星期四

[murmur]你不懂的是我的焦慮

你不懂的是我的焦慮。我的焦慮。寫不出東西來,不是無事可寫,而是寫不出來。
寫不出來寫不出來寫不出來寫不出來。
我無法榨取任何關於D的一點一滴,已經過於消費而無所從淅瀝,僅有短短半年能有多少刻苦銘心回憶?有多少肺腑心腸也盡是〈追憶似水年華〉 。
而平時寫字的深夜,隨著必須且是必需一定得必須的「早起」,而健康地換來了健康的睡眠。
我已少食菸,乃因時常的運動。
我已少食菸,乃因煙霧繚繞的友人房間似已閉鎖大門。
我已少食菸,乃因雪茄的記憶隨著日換星移到了後山再後山。

我已惰於泡咖啡,濾紙沒了所以沒買咖啡豆。
我已惰於泡咖啡,賴床成性沒有辦法沒有時間。
我已惰於泡咖啡,上山的計程車要兩百多塊幾幾乎是一整個月的咖啡豆磨成咖啡粉的時間。

我每天都忙綠地快樂,也沒有停止下來地持續閱讀。
讀我喜愛的夏宇陳黎羅智成駱以軍村上春樹芥川龍之芥。
還有落落長落落長的屠格涅夫杜斯妥也夫斯基。

但是焦慮依然,仍然,持續地罪與罰。

天啊那個沒有深度的流行樂團竟然用白石一文的我心中尚未崩壞的部分。
請不要用那種方式汙衊侮辱我喜愛的作家。
就像牡丹亭,操她媽到底有多少人看過牡丹亭?

除了沒有腦袋的大學生之外還是沒有腦袋的大學生。
你的原則是我最看不起的相處,妳的不快樂都是因為妳的價值觀還有假質觀。

冬日暖暖,草皮新亮。
竟沒一人坐臥聊天或閱讀。
食菸也好啊!

雖然這個社會已經不給食菸者任何的人權地位。
然後我們仗著要健康,於是打壓食菸者的人權。
首先是在食菸者的食物以恐嚇圖片嚇阻。
我寧可選擇肝癌也不要性功能障礙。
多想兩分鐘,請你不要在不小心經過吸到二手菸的同時皺起眉頭。
因為這個世界未留意而造成他人尊嚴破碎的傷害比不小心讓別人吸到二手菸還要泛濫還要嚴重。

難道沒人想過壓迫吸菸者已是一種霸凌現象?
還是無聊的社會道德讓有識之士都閉上了嘴巴?
所以為了對抗無聊的社會道德讓我們午夜十二點進場找一夜情的對像發洩健康的性慾。
所以只好文人作家寫作反抗,
卻因這城市已屬稀有種的閱讀人口也崇洋媚外,
誰聽見了呢?

誰聽見了呢?

焦慮充斥著孤獨的時刻。
應該要拌黑咖啡,可是又怕健康的睡眠錯過車班時刻。

我之所以焦慮
我之所以焦慮
我之所以焦慮

我之所以焦慮日子快樂嘻嘻鬧鬧
我卻寫不出東西寫不出東西寫不出來

你不懂的是我的焦慮。

2009年11月16日 星期一

[Essays]無關於我的期中考,午後


午後,陽光膩懶在雲層的懷抱,溫度宜人,是一個適合在室外讓雙腳伸直,或坐或臥地捧讀一本書的好時刻。每每經過野薑花的馨香,一旁能俯瞰蘭陽平原的小草原,空曠得讓人神清氣爽,卻可惜沒什麼人在上頭鋪一塊塑膠毯,吃吃點心聊聊天什麼的。特別在這個期中考時節,校園各處能佇足念書的地點皆供不應求地盡是學生們人手一本書啃讀時,這麼樣好的地點,竟讓人感到有些遺憾。

山坡上遠離喧囂的環境,好像應該更放慢自己的腳步。切利畢達克指揮的慕尼黑愛樂正演奏著貝多芬的第七號交響曲,不同於目前大家比較常聽到的《交響情人夢》的版本,是更收斂的了。在傳播系辦工讀之餘,音響喇叭正播送著。我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適切地表達出這兩種版本的不同,細聽之下,似乎《交響情人夢》的處理多了流行樂的感覺,節奏較趕,情感較突出,非常容易讓人一聽就留下深刻的印象。切利畢達克,相較來說,似乎壓抑了樂團的節奏,柔化了情感,也較不容易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只要仔細聽,很容易可以感受到柔化的情感以及緩和後的節奏,營造了相當豐富的浪漫氛圍。就好像告訴大家,所謂真實的感動的美,其實就在那些你以為平淡無奇的日常生活之中,只是我們習慣了,最後失去了感受的能力。

百老匯正在重演懷爾德的《小鎮》,他們一反過去落於「寫實主義」的大製作框架,返回劇本中最原初的舞台指示,幾張桌子跟椅子。

我不曉得當我們同樣在劇場搬演類似的作品時,觀眾是否也會有擦擦眼角的反應。


出人意表地,最近好多保羅奧斯特的中譯書,讓我有股重讀《神諭之夜》的衝動。

2009年10月11日 星期日

[To D]那是一部分的我啊(10/11)


親愛的D:
妳大概不曉得,我在某些精神亢奮的時刻,雙手會不斷地顫抖。
中午在替國文課的學弟妹們諮詢時,時間的關係,像趕場似地一團接著一團答覆他們寫在紙上的問題,身體很自然地感受到壓迫,情緒一直高漲著,手也不住地顫抖。
我其實不太喜歡這樣像忙碌急診室一般迅速匆忙且嘈雜地包紮著他們的問題。我不知道究竟能幫到多少,幫到多少真正想問並且疑惑著的學弟妹們。嚴格一點來說,大概大多數的人只是想應付,而我過於認真了。
該怎麼說呢,或許過去會來問我關於書寫這方面問題的人,對於文學的疑惑都相當的嚴肅而認真,我只是很自然地,將過去面對他們疑惑時的裝備和思考機制重新啟動而已。
那些夜晚在MSN上徹夜的對談,那些在晚餐時眉頭深鎖的討論,那些在部落格或者論壇上為了彼此書寫的觀點差異來回筆戰,時而歡暢有酒笑語滿盈,時而惆悵怨懟窳圔寘赧。
該調整的是我自己,對吧?親愛的妳。


親愛的D,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短,而妳我又太過年輕,那些過於深刻的話題,是我們不曾有過的經驗。在那些年輕痴狂的歲月中,我們忙著談戀愛,卻未曾戀愛。我們經常相擁,經常接吻,卻略於認識彼此。妳了解我嗎?當時。而我是否真懂得妳的需要?在我們仍牽手的日子裡。
我們不過兩個年輕人,對於愛情這麼一回事,我們什麼都不懂,只是一昧地向對方索求溫暖索求寄託,又自滿於自己的付出,從未思考彼此的感受,最後也把自己都透支得體無完膚。
遺憾嗎?我問我自己。後悔嗎?
妳所不知道的是我從未敢於正視思考這個問題,或許是我一直都在逃避。
當我第一次閱讀梅鐸的《大海‧大海》,我的心情震動不已。那個在三樓有著整面向山的大玻璃窗的小套房,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接近山城的孤寂。


親愛的D,妳曉得嗎?午後一個女孩悄悄地告訴我,說我是個花心的男人。這個女孩,她的名字之外,其他我一無所之。對於這個在我耳旁的悄悄話,我除了微笑,我也不曉得該怎麼回應。
讓我在意的不是女孩說了什麼,也不是好奇她是否已清明地看見了些什麼,而是憶起另外一個友人在背後評論我對於女人散彈槍似的攻擊。
的確,若與友人相比,我的社會道德價值觀下流而不值一提。在他眼裡,我或許是那種出入下流酒吧,看著粗俗的大腿舞、脫衣舞表演,嘴裡無一句正經,喝著劣等威士忌,摟著濃妝女人卻散發著俗豔香水的味道的那種男人吧。


「會感到受傷嗎?」或許妳會問。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雖然我的情緒如今沒有太大起伏,但我會永遠記得這麼ㄧ些事情。」我應該會這麼回答。


對於那個女孩,或許她認識我的部分好巧不巧地與她念念不忘的前男友有著相當密合的共通性,所以我成了某ㄧ些她內心罪罰時刻的質問對象,也未可知。


想起另外一個女孩,她會直接稱呼我為「男人」。而我認識她的程度不會超過說我「花心」的女孩。


我其實非常討厭,非常非常討厭沒有禮貌的傢伙。我清楚感覺到受過四年文學院陶冶的人跟初入或未曾經歷過的人有著多麼清晰而不同的相處氛圍。當然並非指涉粗語有多麼的讓我感覺不適。在我對於一切仍感新鮮的那個年歲,曾經遇到一個學長說話必帶髒字,瘋瘋癲癲似是無有正經過。但當他一談論起電影藝術時,其認真、熱情之神情,詳細清楚之分析,我除了佩服與感動再也沒有別的情緒了。


被喚「男人」之後,我不斷反覆的,其實不是後來連珠炮似的粗口。


我真的夠資格嗎?


或否真正的疑惑就像《勇闖天涯》節目中菲律賓人的回答,「我一直在思考,我究竟是誰?」


親愛的D,在寫字給你的這家連鎖速食店,這時響起舒曼的《夢幻曲》。那令人感動的高音,是那個夜晚,我騎著腳踏車,載妳到運動公園去看《蝴蝶夫人》的那個夜晚啊。


有些東西一去不復返了。
但也有些東西,會永遠留著,永遠不會改變。那會是我的一部分,那會是的。


「世界上有什麼不會失去的東西嗎?」
「我相信有,妳也最好相信。」

2009年10月6日 星期二

[Essays]在空中步道慢跑

「沒錯,是你犯下了殺人案!」
應該是《罪與罰》接近高潮的部分了,波非瑞當著拉斯克尼科夫的面展開了他的推論。
從暑假的尾聲開始,我利用往返其他地方的乘車時間閱讀它,小說的結構相當簡單,並不複雜,不過心理上的掙扎矛盾,那種該與不該的煎熬,真是好看。
「我要膜拜的不是妳,而是人類所有的苦難。」

前陣子因為在中部演出的關係,整個星期都留在那個中部城市裡。因為朋友需要到不同的地方教球而不斷地四處移動,團練之外用來消磨時間的地點也有所不同。看到了許多不同領域的人,聽到了許多不同領域的事,也踏進了許多不同領域的環境。腦子飽滿地無法從任何一個角度開始訴說那些人、那些事。在這些反覆的衝擊與刺激中,那個因暑假回到中台灣而變得天真的我,逐漸地清醒過來,逐漸地,或許可以這麼說,武裝並且警戒起來。
那個夜晚,朋友到大學前的科學園區教球,我也因此有幸踏入那個我們文學院之人或許不曾想過會踏進的科技園區裡。我在它們體育場館的空中跑道上一圈一圈地跑著,外側整片玻璃帷幕透著科技園區點點燈火,憶起大學時,那體育館外的盆地都市夜景。吸四拍吐四拍的緩慢步調,一起跑步的工程師不斷地超越而去,要跟上那些人的步調,我鐵定還需要相當大的努力。
只是我疑惑,當我能夠與他們同等步距跑速時,我身邊的風景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我還能夠像現在這樣看著窗外嗎?
那些待在球館打球打到半夜的老闆董事長們,經常為了球場上自己一兩失誤,而高聲呼吼面露懊悔。但他們這一輩子的打拚,又是挺過了多少次的懊悔才爬到今天的地位?當他們壓低身姿準備開球時的專注,讓人不禁想像在商場上廝殺時的狠勁。
又或者那夜在南台灣的夜店中,感官放肆,於是男人摟上女人的腰際,雖然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但今夜我們盡情享受熱情的擁吻,因為天亮之後、酒店關門之後,你我仍有各自的日子要過。
「妳好,我叫Patrick,妳的眼神,好迷人。」

南臺灣的海浪讓我遺失了長久以來的視野。
有些激盪,那些循環的淘洗,或許會有全新的天際線。

我清楚明白,我就是我,我沒有必要為你的期望負責,也沒有必要為了你的失望而難過。我有我的生活要忙碌,你從未去試著理解,你也不想理解。

你從表面去理解事物,卻從未接觸過核心。你所喜歡的人,終究會令你感到厭惡,因為從頭到尾,你喜歡的只是你自己,僅僅如此而以。

「你的文章既荒誕又具奇想,但始終閃耀著無比的真誠,無比年輕、未受汙染的驕傲,無比的膽大妄為。還有,你的文章相當陰鬱,不過不算是缺點。我讀了你那篇文章之後,將它擱到一邊,然後……當我把它擱到一邊時,我心想…,『那個人會惹上麻煩的』。」
──《罪與罰》杜斯妥也夫斯基

2009年9月2日 星期三

[murmur]《1973年的彈珠玩具》老鼠與傑的最後對話 贗作


「我要離開這地方了。」老鼠對傑說。
黃昏六點,剛開門的店,櫃檯打了臘,店裡的煙灰缸還沒有一根煙蒂。酒瓶都擦得乾乾淨淨商標朝外地排列著,連尖端都摺的整整齊齊的新餐巾紙和塔巴斯哥辣椒醬和鹽瓶都工整地收放在小淺盤上。傑正將三種沙拉醬在各別不同的小缽子裡攪拌著。蒜頭的味道像細細的霧一樣飄散在四周,就是在這樣一個小有意思的時刻。
「你說離開…有所謂明確的目標嗎?」
「明確的目標…應該是沒有,但不是像這裡這樣不太大的地方。」
傑用漏斗把各種沙拉醬注入不同的大長頸瓶裡,然後把那三個瓶子放進冰箱,用毛巾擦擦手。
「到那裏去做什麼呢?」
「工作啊什麼的,做什麼都好。也許會重新念點書也不一定。」
「念書啊,這倒是不像你會在這做的事。可是工作呢?在這裡不行嗎?」
「完全不行啊。」老鼠說:「可以給我一杯威士忌嗎?」
「我請客。」
「那就謝了。」
老鼠接過威士忌,喝了一口。「你不問我為什麼不在這裡的理由嗎?」
「需要嗎?雖然我好像有點了解。」
老鼠笑笑再咋舌道:「唉,傑,不能這樣啊。如果每個人都這樣不聞不問就互相了解的話,那還有什麼戲唱呢。雖然我不想這樣……不過我好像已經在那種世界裡停留太久了的樣子。」
「或許吧。」傑考慮了一下之後這樣說。「那你會帶女人走嗎?」
「不會……我雖然沒問她,不過她一開始就表明不會跟我走。」
老鼠看著威士忌裡的兩塊冰塊,像兩座冰山互相交疊,匡啷一聲,其中一塊因為融化倒向另一邊。
「她說她不瞭解我的世界。」
「那怎麼會跟你一起生活呢?」
「『瞭解』或『不瞭解』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要接觸之後才能知道究竟是『瞭解』還是『不瞭解』啊。況且更多時候的更多情況,需要的只是一點衝動,而不是要說服誰的理由。」
「或許真是這樣吧。當初我來這裡開店的時候也沒有想太多…呵,如果想太多的話就不會在這小地方開店了吧。」
「對吧!」
「生活也過得去,雖然沒客人的那段時間,馬鈴薯之類的東西總覺有些浪費,不過也就是一個循環。」
傑拿了一個冰過的玻璃杯,將冰過的啤酒慢慢倒入。
「這樣好嘛?你等下不是就要開店工作了?」
「『需要的只是一點衝動』這句話是你說的不是?況且你要離開了。沒有比這個時候更需要這麼做了。」
老鼠笑了一笑。
「什麼時候離開呢?」
「明天、後天,實在不清楚,大概就在這兩三天內吧,已經準備好了。」
「真是太突然了啊。」
「嗯……倒是一直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不過你之前為了留在這裡所做的長遠規劃,那些和女人一起將要度過的那些準備,房子什麼的,你怎麼打算?」
「沒什麼打算…反正會再回來。現在想想覺得很好笑,當初女人還沒決定跟我生活時,我就準備好了那些東西,可是當她跟我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卻又要離開,那些所謂的準備,根本從來沒有用到。到頭來都是一些無謂的所謂貼心。」
「女人知道嗎?」
「何必讓她知道?我連離開的理由都沒告訴她。」
「為什麼不?」
「需要嗎?告訴她了之後,她會理解嗎?告訴她了之後,我就不會離開了嗎?」
「這樣啊…」
「那既然如此,又何必告訴她。」
傑一面把排在餐廚的玻璃杯用乾布擦著,一面點了好幾次頭。「現在想想一切都好像夢一樣啊。」
「呵呵,這句話好像在哪裡聽過呢。……我曾經一直再想一個問題,一個男人可以重複經歷同樣的傷痛多少次,而仍舊站立著不至崩潰?」
「那麼你找到答案了嗎?」
老鼠拿起威士忌酒杯。「沒有呢。艾略特說過:『四月是殘酷的季節』如果把『四月』當作一次傷害的總體經歷過程,包含線性時間。那麼改成這麼說:『四月是殘酷的季節,渡過了四月,那麼心中尚未崩壞的部分,又剩下多少呢?』」接著一口氣喝光杯中剩下的威士忌。
「所以說男人剩下的,就只有那可悲的自尊了是嗎。」
「或許是,或許也不是。這種事情要是可以解釋得清楚,我想我也不需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如果你是這樣想的話,那麼離開或許也是好事一件。我學弟跟我說過,如果我想要改變現狀,就必須把我那給人過於深厚的『學長』的味道拿掉,否則做的再多,也不過就是一再的重複…從那天之後,我就非常討厭『學長』這個符號背後所隱含的一切。甚至到了恨的地步。」啤酒冰冷的霧滴積在磨得晶亮的檯面上,傑用毛巾擦掉之後補上一塊杯墊。
「雖然你恨,可是你好像也沒有徹底改變啊?你還不是到這個小地方來當起酒保來?」
「是啊,當初是想開咖啡廳,但感覺似乎太過溫純,所以開起酒吧。但沒有想到其實酒保是最溫純的職業啊。」
「所以這個世界上有的東西是不會消失的。」
「哈哈,你說的沒錯。雖然覺得很窩囊,不過事實就是事實。」
老鼠轉動手中的威士忌酒杯,冰塊轉了一圈又一圈發出匡啷匡啷的聲音。傑喝掉了杯中的啤酒,洗淨之後,倒掛在準備架上。
「我有時都會忘記我跟你差了六歲。」老鼠注視著琥珀色的冰塊。
「這種年齡的差距對你來說並不代表什麼吧?你不是也有小你一兩歲的學長,還有大你二十歲的同學?」傑用毛巾擦了擦手,並沒有回過頭來看老鼠。「在二十歲的面前,六歲是算個屁啊?」
老鼠緩緩地喝著杯中的威士忌,但更多的時間是注視著那染成琥珀色的冰塊。這樣悠閒緩慢地喝酒,這還是第一次。
「要再來一杯嗎?」
老鼠搖搖頭。「不,不用了。這杯本來就打算當最後一杯喝的。我是說在『這裏』喝的。」
「你不再來了嗎?」
「是這樣打算,因為來了會難過啊。」
傑笑笑。「那麼後會有期囉。」
「下次見面也許認不出來噢。」
「聞味道就知道了。」
「傑,離開之前我想跟你說個秘密。」
老鼠望了望傑身後一整排的酒櫃,用餐巾擦了擦酒杯壓過的地方。
「我好寂寞…」

2009年8月31日 星期一

[Essays]醒來之後、在熟悉的地方瀏覽、世界上有不會消失的東西、我喜歡妳


醒來的時候車窗外正好日暮的昏黃,那時正駛過海線從台中到新竹的一段。日暮昏黃下的那片綠油山坡,之前見到的羊群點點都已經不在那記憶中的位置了。我急急忙忙地想拿起相機留下這短暫的片刻,卻始終什麼都沒有留下。
還有許多時間,我到北車站的連鎖書局隨意瀏覽,《聯合文學》的準時出刊令我嚇了一跳,新生代的作家群似乎漸漸地冒出了頭,那位之前和我同一小隊比我年輕的才子已經在刊物上發表文章,同班而稍長我歲數的詩人也在九月的詩刊中留下一抹印記,幾年之後,我或許還是一樣在書店瀏覽吧…
捷運站下車之後,我來到從未仔細留意過的地方,但那熟悉的「北新路」曾是我在桌前不斷書寫過的地名,為了等待,我拖著不舒服的腳步來到附近的連鎖速食店,點了一杯中杯可樂之後,便在店裡翻閱尚未讀完的村上春樹。
我的新發現是,速食店的可樂甜度對我的舌頭來說竟已有些過甜的程度。
沒有多久,友人來電,我跳上他的機車之後,一個拐彎來到他們的住處。那是一個尋常的小公寓,三房兩廳,實在不是一個家庭可以生活的大小。
一樣在別人家賃居時的習慣,聊完天後便自顧自地在客廳沙發上讀自己的書。學弟正在玩對抗恐怖份子的線上槍戰遊戲,而我正讀著。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吉爾巴特父子公司是所謂後起之秀的彈珠玩具機製造者。……彈珠玩具的第一號機是在一九五二年完成的。情況不壞,滿堅固的,又便宜,可是因為沒什麼趣味,借《排行榜》雜誌的評語來說,就叫做『像蘇俄陸軍女兵部隊配給的胸罩一樣的彈珠玩具機』」
Fire in the Hole!
「到底彈珠玩具的製造還是需要極複雜的Know How噢。需要很多熟練的專門技術人員,還需要能統率這些人的計畫家,而且要有遍布全國的經銷網,要有經常儲存零件的代理商,任何地方的機器故障了,也要有能力在五小時之內趕去修好的無數修理工人。總之遺憾的是後起的吉爾巴特公司沒有這樣的力量。」
咯擦、噠噠噠噠噠噠、Double Kill!
「沒有死心喏!……重新再開始的第一號機於一九六四年如期完成。所謂的『大浪』就是這機種的名稱。…」
但我實在是無法再繼續下去,只好放下村上春樹。從友人家的書櫃中拿起三島由紀夫的《假面的告白》,引言就是《卡拉馬助夫兄弟們》。我們消遣了一下俄國人落落長的名稱,仍然無法繼續下去。我跟學弟打了聲招呼之後,把書扔在桌上,打開到陽台的紗門拿起學弟置放在陽台邊的香菸,裡頭只剩下三根。
這是整個八月裡,我抽的第一根菸,而今天已經是三十一號。
我茫然地看著緩緩上升的煙絲,學弟已經從槍戰中移到了另一款線上遊戲。
我看了看手機的時間,已經是夜晚的十點整。
我想起剛剛在車上讀到的對話:
「據說有一天會失去的東西沒什麼意義,該失去的光榮也不是真正的光榮。」
「是誰說的?」
「是誰說的我忘了,不過真的有道理。」
「世界上有什麼不會失去的東西嗎?」
「我相信有,妳也最好相信。」
「我會努力。」

捻熄煙屁股之後,我拿起手機找尋電話簿中的名字,撥打出去。

「喂……我喜歡妳。」

2009年8月20日 星期四

[Essays]不要留在我的體內


就像在游泳池畔那二十年來幾乎未曾更改過的畫像捲軸,你再怎麼樣也只能在五十公尺的水道來回泅泳。踢腿划水,二十年來,空間、動作、畫面幾乎都未曾變過,像是某一種保存良好的記憶博物館。還是有一些永恆不變的美好與舒適斜躺在那,想起來時還會有悠悠的微笑。
我雙手抱胸縮小腹,在巷口等著垃圾車的靠近。附近的國宅或者農舍不合規範地拔高,一再強暴我童年的天空,遠方漆黑的蒼穹,那裏應該是中央山脈橫亙的位置,卻不斷閃電著,彷彿怒吼,「不要留在我的體內!」
如果可以,我是否也能將壞心情一起隨著棄置的垃圾扔進壓縮機裡,讓糟糕的情緒一併擠壓變形,最後火化或者掩埋至腐爛…
怎麼樣都好。
「不要留在我的體內!」
我想起P輕盈的手勢,那掀起波濤洶湧的無力與悲傷,混合著尼古丁與咖啡因,殘破地,類似一種自我傷害。
因為從頭到尾都是自我給予自我的重複性傷害,我該做的是「無愛練習」最終到達「無愛繁殖」。替我繫上領帶的,一直都是那鏡中倒影的你。重複地重複地,勒束你的頸項。鏡中的你可知,你是何其感性何其浪漫?以至於無有任何一人可貼附於你。
再一次地,你又替我勒束頸項。
如果可以,請給我足夠飛行的氣球花束,我將遠行,遠離鵲橋,遠離相遇。
我將背轉過身,悲傷化為繆思,請給我…
請給我一個理由。

不要讓 □ ,留在我的體內…

2009年8月18日 星期二

[Eassays]學妹阿蘭、集訓的女孩與討厭的事、所謂真相、令我莞爾的簡訊與好消息小聲說

一星期的集訓生活在夕陽大雨中落幕。我終於在校門口第一次遇見阿蘭,雖然借書給她,但老實說這學妹是哪位我一點概念都沒有,一直到今天才確認。比我想象中的嬌小,衣服尺寸過於大,顯得有點累贅,因此看不出來實際的身材如何,但給人的感覺卻很親切可愛。這樣女孩在看駱以軍,實在不免讓我覺得小阿蘭被玷污了,挨呦喂啊,好髒好髒。
感觸實在很多,關於集訓。實在令人高興的是又碰見了那些將近一年不見的朋友,那些情緒一直滿溢著,所以演出前晚,我們仍聊至凌晨四點才回家休息。阿昏還是一樣那麼漂亮誘人,待在她的身邊就有股覺得這個世界到處都充滿著溫馨。雖然她總是傻傻地那麼單純,可她也是好聰明好聰明的女孩,能夠頓時讓人卸下所有的防備。那個晚上所講的那些事情,其實我從未跟人談過,那天生日的黑暗本來我只想就這樣靜靜的留著吧,但沒想到我竟這樣輕易的說了出來。
有些事物的真相,即便你知道是如何的不堪,但成熟的你,就應該要去放掉,爭口什麼氣呢?沒有人會喜歡被騙,那不會成為任何理由。男人的自尊從某個角度來說,真的是最無價值的累贅了。但又有多少的爭鬧與誤解是由此而來?可又想想,除了自尊之外,我們還能擁有什麼?
集訓的這段日子裡,是浩劫最為嚴重的時刻。看著那些救難隊的同時,我想起過去仍是小男孩的時候,也曾有過那樣的夢想。
我很佩服那些重要人物身邊的保鑣,不管他們保護的是否真的值得保護,但那是他們的工作,即便是擋子彈,也是下意識地二話不說。戰地的救護隊,跟本無分戰友或敵人,他們眼裡只有傷患。災難現場的救護隊,無分國籍,他們只有災民。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單純性讓我相當嚮往與欽佩那樣的生活吧?
「當人的手腳都過度長大的時候,就再也回不到搖籃了。」
什麼時候開始我也到了需要做決策的年紀呢?雖然你們說,對於這件事情你們最好要有個誠意的解決方式。怎麼做就在你們了。
因為顧慮兩邊都有某些人的關係牽涉,所以當下我說出了個過度誠意的做法。但實際上,對方怎麼樣都與我無關,我根本一點都不在意對方是如何去想。或許是因為這樣的想法,對方覺得我們相當的隨便吧。但仔細想想對方並非我的朋友啊。
「對於不喜歡的人,我沒有必要討好他,不瞭解我的人,我也不必非要讓他了解我不可。」
既然已經解釋的話,那麼其實我認為最有誠意的方式就是什麼都不做了。再說從一開始我個人就對對方沒有什麼好感。

唉,當下做決定這件事情真叫人厭煩。

我後來還是跟女孩稍稍通了簡訊,表明我的想法。我們都是個別的人,對於同一件事情都有各自的堅持與想法,這件事也不例外。每每遇到這種事,我都會想起京極夏彥的「溝通之不可能說」。那句聽起來像極耍賴的「真相永遠只有一個」,想想真是可笑極了。同一件事情,每個人都既然有各自的想法,那怎麼可能存在著真相呢?一個人殺了另一個人,這件事在加害者與被害人之間就充滿的完全不同的觀點,所謂真相到底是什麼?只是單純的一個人殺了另一個人嗎?
很遺憾啊,這個世界好像也不是那麼單純。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絕對的善與絕對的惡的話,那麼,或許人類就可以活得較單純、較輕鬆了。」

如果一直在鑽牛角尖地要求真相是什麼話,反而會蒙蔽了雙眼,最後連自己費盡千力惹得眾人眼色所追求的是什麼,都弄不清楚了。
但如果沒有自己親身經歷一次那樣的挫敗,似乎也不會理解,那天巷子裡的黑暗真實,我才深刻體悟,有些事情,你了然於心就好,沒有必要去了解得透徹。所謂的「真相」是雙刃劍,我不想砍傷自己,所以也別去砍別人了。
那個夜晚我看著那樣近乎一場鬧劇的可笑對談,可以的話,我其實連話都懶得說。如果只是要找台階下,那麻煩請告訴我們怎麼製造臺階好嗎,因為我真的好累。

但是另一個女孩很天真,我跟她抱怨了一下,她似乎很體貼的想要轉個話題讓我別那麼深陷在那裏,但後來才發現她其實根本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後來傳的簡訊內容讓我不禁莞爾。

音樂會一切順順利利,即便有什麼瑕疵,在當夜夜烤完後,隨著天空亮白,我只記得那些微笑。

「好消息要小聲說。」
這是加那克里特還是加納馬爾他還是發條鳥先生說的呢?
或者是笠原May或那滋梅格呢?
總之女孩完全抓到要領,悄悄話告訴了我好消息。她是個貼心的女孩,所以我當然要開心祝福。

拜託趕快也讓我可以好消息小聲說吧。

2009年8月10日 星期一

[Essays]不能喝蜆精的身體狀況、阿如是個好女人、護士的好印象

該怎麼說呢,其實這個時間我應該在學校參加集訓,然後一整個星期住在學校,不會像現在這樣在這裡寫東西。嗯,簡單來說我痛風又犯了,真是相當傷腦筋的狀況。
那天深夜我不曉得哪來的衝動,因為一直聽說喝蜆精對肝有非常大的好處,雖然我對這些補品的味道實在不敢恭維,但想想快二十五歲了,好像也到了那個雖然自己不太甘願,可是又得正視該保養自己身體的年紀,所以雖然味道非常的腥,我還是硬著頭皮喝了下去。結果就是隔天醒來,腳底板紮實地往下踏的那一瞬間,清楚地感覺到腳底有如此熟悉卻又非常不妙的刺激感,才想起,哎呀蜆精那不是高普林高得嚇人的東西嗎?而且還是精華。
外頭又是颱風天。
真要命啊。結果我也只能抓抓頭,沒辦法誰叫我沒有注意那補品對我來說不是補品。
幸好這次發病的部位不會壓迫到血管,所以整個情況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只是一整天之後,還是明顯地感覺它逐漸腫大,到了要睡覺的時候,那種疼痛感雖然不會要人抓狂,但也讓我無法入眠了。於是我就將就地乾脆往更深更漆黑的井裡去。我想起了阿如,第一次發病的時候我仍不清楚這是什麼,只知道痛得讓我實在是忍耐不下去了,只好問問阿如身上有沒有錢可以讓我去看醫生,後來阿如帶著一堆銅板,五塊十塊的加起來大約有兩百多塊,我道了聲謝後,把那累贅似地重量塞進口袋,匡啷匡啷地努力騎著腳踏車離開學校去看病。
後來我才知道阿如其實也沒帶錢在身上,那些銅板是她努力向同學還有朋友借來的。我當下沒有發覺,只是皺了皺眉,阿如也沒有多說什麼。弄清楚是痛風之後,阿如變得比我還要清楚那個病痛的組成跟平日的預防,每天不厭其煩地叮囑我一定要喝牛奶,連到了要跟管樂社一起出去比賽的日子,阿如也會請她另外一個好朋友幫她看著我把牛奶喝下。
真是個好女人耶,真不曉得我哪來的福氣可以有這樣的女人陪在身邊。
不過都是過去的事情。
另外一個比我還了解病情的是宅先生,因為她姐姐是護士女朋友也是護士的關係(嘖,又是護士),他一聽到我有這樣的病痛在身,就講了,喔秋水仙素。我還是聽他講才記得這個名字。我是個對很多事情都不怎麼堅持的人,反正得病就得病了,還能怎麼著?反正醫生知道該開什麼樣給我就好,我平時吃東西稍微留意一些,但也不可能說每次把食物送入口都要保持極高的警覺,又不是在宮廷中怕被人下毒,很多時候沒辦法就是沒辦法,我並不是什麼禁慾主意者來著。
這種疼痛會消磨人的意志跟耐心,那些個看病前的時刻我努力壓抑著的不是疼痛而是疼痛造成的憤怒和不耐。到底我會變得有多憤怒跟不耐呢?
「媽的趕快開藥給我!」
大概是這樣的一個狀況。但因為說話也會消耗體力,所以那些極限時刻我幾乎都保持沉默,說話大概只剩氣音吧。
宅先生了解我的狀況,非常有耐心陪我處理那些麻煩事情,S也是一大早就跑來幫忙跑腿,除了謝謝,我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喔,對護士的好印象大概就是那個時候開始的吧,沒想到竟然影響了後來我的生活,真不知道是好的發展還是不太好的發展。
關於其他的事情,有機會再說吧。還是不想寫得太長。
最糟糕最無法忍受和用髒話詛咒身邊的人的階段已經過去,雖然還不太能走,總之是好多了。

真是萬幸。

2009年8月5日 星期三

[Essays]我想牽著四葉妹妹跟朋友一起喝啤酒


(跟朋友暢快乾杯是人生一大樂事,我也想有個像四葉妹妹這麼可愛的女兒!)
S來斗六拜訪,不幸碰到雨天,最後也只能帶他去吃吃烤肉喝喝酒。隔壁桌的小妹妹可愛得讓我想起四葉妹妹,讓我變態地好想抱抱她。(咳呵,我仍要重申我愛的是熟女。)
S不勝酒力,最後並沒有真的無限暢飲,相對起酒來,他似乎更想抽菸,可惜他想抽的時候我都沒帶菸在身上。S是個懷舊的人,抽菸一定要用火柴。上次跟他借幾根來試過,但菸沒抽成反倒折斷了他好幾枝火柴。
前往的路上我特地挑了條田間小路,水田一畝畝,空氣中還有點泥巴的味道,水溝上有人家用鐵籠圈養豬隻,幾個歐巴桑帶著小孩在家門口聊天,歐吉桑挺著肚子在田埂上靜靜哼日本歌謠看著水田。
這是龍眼成熟的季節,結實纍纍的龍眼樹,彷彿要被壓彎了腰。
再過去是幾間小工廠,以往經常提到,這條路是我高中時,往返阿如家的必經之路。
話說這半個月非常可怕,喝啤酒的頻率比過去任何一個時期都要來得多。體育系的學弟來,喝酒!中午好熱,喝酒!老爸心情好,喝酒!英搖文人學弟來,喝酒!但幸好不是每次都會伴隨大口吃肉,大口吃肉雖然也很爽,但爽快感似乎不及喝酒。我突然想起跟威廉老師一起吃飯時喝的海尼根,還有尼古拉老師在Nine Bar必喝的海藻綠啤酒,國際研討會時洋人學者喝的宜蘭黑啤酒,宿舍禁止但被我藏在衣櫥裡的威士忌,同學心情不好時我奉獻我留下來的啤酒…
接著跑出來的是,回草山不要臉地窩居在V學弟家裡時我們喝酒抽菸聊文學,在行天府前喝酒唱歌看草山夜空流星劃過。
然後我還是想起傷心的事情。
就這樣打住不斷跳躍的回想吧。

音樂會的文字工作持續拖稿中啊…,去年的引文部分似乎引起不少人的共鳴,但不曉得這次轉變風格的十四行詩,又會有多少市場反應。

2009年8月1日 星期六

[Essays]令人討厭的夢、很久沒來斗六的女人、我還是很想妳啊

跟那段時間一樣,我做了令人討厭的夢。
那是個尋常午後,我從電視新聞中得知,因為地球暖化的關係,冰山群正逐漸而確實一點一點地融解著。政府因為考慮到危險,便將常駐在冰山洞穴中的部隊召回。雖然說是部隊,但也僅由兩人組成。駐紮在一塊大冰山的中心,雖然是在冰塊裡頭,但兩人生活的空間需求上是足夠的。進入的方式等靠潛泳,從冰山底部的空穴潛入,一陣蜿蜒之後抵達中心。但部隊常駐的考量是為了軍事上的需要或是氣候科學上的需要則不得而知。總之因為暖化冰山正在不斷的縮小,恐危及人員的安全遂將之召回。
在知道那裡目前是沒人的狀態之後,我便來到冰山群的海岸邊,防寒保暖潛水衣什麼的穿戴整齊之後,便下潛到那空穴,進入那空洞之中。
確實因為暖化的關係,那中心的空洞縮小非常多,不要說兩個人的生活,就連一個人也只夠睡個可以盡情翻滾午覺的空間。雖然我不確定之前是否來過,但空間縮小的事實,我卻輕易並且確實的感覺到,「啊,暖化這麼嚴重了啊」。接著我看了看手裱,是下午四點,光線還能透過冰塊照射進來,空穴中的海水色澤暗沉地看不到底部,底部似乎非常深的樣子。我把帶來的東西擺在一旁,便趴在冰塊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已是晚上七點,冰塊仍透著微微的光線,我想想待會跟家人說因為我待在學校所以晚回家好了。然後收拾東西,又把防寒保暖潛水衣穿上,探探了水溫,低的不是一個可以久待的溫度。
我眨了一眨眼睛,四週已經暗了下來,翻身探尋一會兒,拿起手機,上面正顯示著七點。我回想了一下剛才的夢境,突然一股極大的空虛及害怕整個地襲上。

跟那段每天都過著煩躁心情的日子一樣,我做了類似空洞的夢。大體上來說絕不是可怕的夢,但對我來說,卻是讓原本已經夠煩躁快被逼至極限的情緒,更加的惡化了。

就僅靠著每天半個多小時的慢跑,維繫著一點情緒上的抒發。

久不見的女人來到斗六,她說斗六的女孩子越來越敢穿了,而且漂亮的女孩也變多了。這倒是實情,這四五年來真的越來越多了。我們一路從五點半一直聊天吃飯聊到十二點多,咖啡廳在收拾桌椅了才出門,但總覺得我們好像還有很多東西沒有聊到,如果所有狀況允許,我在想說不定會這樣一直聊到早晨。
女人說因為看了我的網誌所以買了《西夏旅館》會去讀,她是第一次看駱胖的書,所以頻頻跟我抱怨這是什麼東西。我也只能笑笑。沒辦法,我也不曉得妳會去買啊。因為那篇網誌,我們談起了D,事情已經過去了五年,但每當我跟任何人談起這件事情時,他門總是先不可思議地驚訝一番,然後又說出自己關於D可能的想法的臆測。每次的說法都不一樣,我也樂於有不同的觀點參考,有趣的是,有這麼多人的猜測,卻可能從未有一人真的摸到了邊。也未可知。

然後我們談起了P。
她雖然也說覺得P不可思議,但又嘆氣唉我們女人就是這樣,你可以喜歡我,那你就在那邊喜歡我就好了,別靠過來。像喜歡音樂一樣簡單?你看吧,就是像朋友一樣簡單。哎呀這只是我的想法啦,諸如此類。
女人就是這樣嘛,雖然我也懂愛上一個人怎麼會有理由呢?不過我們就是喜歡去問。
我點點頭,這是第二個女人(雖然她們兩個可能會轉過頭來瞪我,我是女孩!)跟我說關於P的事情。我弟的說法很有趣,他聽到後只說一句「後排殺球吧!」完全不知所云。不過老弟自己的麻煩也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很多,我們常常在每天深夜既定行程的巷口便利商店路途中,說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些事,但這些事情談起來真得很莫名。
那女人說我從小就把我弟的單純給毀了。或許真是這樣吧。
但如果好好來說我們兩兄弟過去將近二十年父母所不知道的生活,那些個無人知曉,說不定,會是一本挺有趣的小說。

當然,如果沒有這樣的自信,我未來也可以不用再說任何故事了。

小妹妹要我不要稱呼她小妹妹,要稱呼她女孩並且要把她當成一個女人。我說雖然妳已經體驗過性愛,但妳年紀還好小,並且有過性經驗也不代表妳已經達到「女人」的程度。女孩就是女孩,我是妳的人生導師,所以不准反駁我的話。

高中朋友的戀情在七年多之後終告結束,七年真是一個關鍵。但走了這個久,也真的是夠累人的。如果是當作修行的話,那確實又是另一種生活。

女孩,今天終於結束了。四年的總結,換來一張證照。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很荒謬,但妳也許不這麼想。怎麼樣都好,妳曾說希望兩年後可以到那個國家最大的土地去念書,機會允許也希望能在那邊發展。希望一切都能如妳所願。

很抱歉,我還是無可阻絕地想妳,真的是非常非常糟糕的狀況啊。
可是我很努力了,真的,非常非常努力呢。

2009年7月25日 星期六

[Essays]啤酒、看戲、望妳一切順利

一個星期過去,關節處的傷口仍然在化膿疼痛,沒辦法去游泳,但幸好跑步方面倒不妨礙。游泳這件事情雖然令人沮喪,但受了傷也是沒辦法的事,該停的時候,你也只好停下來。跑步的成績漸漸有前推的累積明顯可見,雖然相較於一般人來說應該是個容易達成的程度,但重要的還是「逐漸突破自己」這件事情。相當令人興奮。
窩在家的一整個星期,老弟的女友無預警地跑來,整個家的氣氛很明顯的不同。跟老弟聊了很多,也聽母親講了很多,最大的麻煩是得替老弟收尾一些不太方便說明的瑣事,但有經驗的人或許可以猜到,那些瑣事都是最致命最重要的大事。所謂細節啊。
期間老弟帶了之前排球隊的同儕回家過夜,同儕是我大學時期的學弟,在學校附近曾跟他見過幾次面,是個與人善值得交的朋友。體育系的教育關係,一進門二話不說地立刻敬禮喊聲:「學長好!」充滿活力,相較起來,系上的文人學弟們是內斂許多。跟他聊了許多大學時期的趣事,同一間大學校園,住過同一棟校園宿舍,又有共同認識的教授,好多好多的回憶一次又一次地給掏了出來。學弟非常健談,整個人的氛圍跟價值觀就是明顯中南部人的性格,非常親切。因此,雖然當天我過敏又發作,身體狀況不是頂好,但氣氛大好,仍跟他們喝了幾瓶啤酒。歐洲的啤酒比較沒有刺激感,對於他們練體育的人來說似乎不太習慣,不過我倒很能接受,味道也挺喜歡,總之跟欣賞的女性一樣,各有喜好。常常有人說其實喝酒會破壞睡眠的品質,不過我的狀況是,喝完酒之後總是能睡得比平常好,還能比平時早起而且更有精神。或許是我相當謹慎的維持一定量的關係吧,絕對不喝過量是我從會喝酒之後就一直努力維持著的。只有一次過量的經驗,不過隔天對於身體狀況以及精神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影響。那是畢業前幾天,謝師宴的前一晚,與德文系的朋友見面敘舊,是臨時受邀還是碰巧經過遂跟著他們一起烤肉聊天怎麼著,詳細情形我已經忘了,氣氛到滿點時,原住民朋友開始敬酒,我推說不太喝啤酒擋掉,但也是事實,大學以後,我所喝過的酒只有威士忌或者紅酒。我笑著說,唉呀你也知道我只喝烈酒的啊!原住民朋友知道我的狀況,遂也沒有多講。但後來才發現他已經打定某些主意了。酒喝的差不多的時候,原住民朋友跟另一個雲林朋友到便利商店去買些水,回來時原住民朋友手上已提著威雀,笑吟吟地看著我說,牛爹,這下你可沒理由了吧!跟朋友聊天最重要的是什麼呢?就是盡興吧,所以只好你來我往地跟原住民朋友把威雀解決。全部結束記得也已經是凌晨四時許,原住民朋友已經出現醉態,由其他朋友攙扶回宿,而我也讓另一個朋友載回當時賃居的房舍,但喝得太多,差點無法洗完澡也不太順利的從浴室走回房間。
即便如此,我似乎也沒有宿醉之類的問題。
隔天的晚餐,也同老弟他們一起到了那家啤酒無限暢飲的燒烤店去,學弟禮貌上無可挑剔,烤好的東西都盡量先給我這位學長,學長您先請。大概鄉下地方少有啤酒無限暢飲的店,總覺得全斗六的洋人都聚集到那家店去了,我記得以前沒見過這麼多洋人在這鄉下的啊,但近年來越來越多。密集度自然沒法跟城市相比,可逐年增加的實感,卻確實的一點一點地感覺到。
啤酒助興,那晚我們從晚餐時段一路吃到消夜時段。

前幾晚奔去了台北看戲,我不太習慣一邊看戲一邊做筆記,雖然這樣能確實掌握住當下的想法,但對我來說,卻會因此無法專心於戲上。劇本不太適合在該場地演出,許多大段獨白我得非常專心才聽得見,阿典一開始似乎有點伸展不開,總覺得他演女人的衝擊感與力度比起男人來說要飽足的多,但那也僅止於開場。我這樣告訴阿典,不過我後來又想,那是多重人格(總覺這個詞似乎不太準確,但反正不是寫論文報告,先將就了)的其中一個,這種不自在的疏離感是否也暗示著那種既不存在又真實存在的游離感?是一種製造出來的另一性格來進行主線,自己則從第三者看這主線的進行,因為多重人格的發生就是有一種躲避痛苦的抽離因素。但總覺得又不是那麼回事,「多重人格」還是不太準確啊。
印象很深的是母親與情人在偷情時說的那一句「要弄痛我可沒那麼容易」,那是對趴在自己身上的情人說的呢?還是對自己說的呢?還是,對那個深深傷害自己的人說的呢?
「我有多愛你,就有多恨你。但最後恨卻超越了愛…」

場地的關係,母親的那大段獨白,朦朦朧朧地聽得幾句而已。可惜啊,那明明就很重要又關鍵。

甕中偶戲團的戲,那個甕中女孩的故事,何其悲傷。從來不曾擁有被擁抱的實感,於是愛上喜歡在自己身上灑尿的團長兒子。缺乏被愛,於是只有在身上被尿浸淋的過程中,才感受到被包圍。雖然仙女要賜與她身體,讓她擁有擁抱與被擁抱的機會,但甕中女孩認識擁抱,那種溫暖的感覺是從被尿浸淋時才認識到,也就是說在她的生活中,被團長兒子灑尿,就是對她的擁抱。擁有身體之後,是否就會失去「被擁抱」的機會呢?甕中女孩於是難過地咬下團長兒子的生殖器,但她因此鑄下大錯。仙女憤怒地要懲罰甕中女孩,給了她團長兒子的身體,一個失去陰莖的男人身體。

最後,也只有自己才能擁抱自己了。

想起母親的那句獨白。

「我好喜歡你那大大的肚子。每當我拍那大大的肚子時,就會發出空洞的聲音。讓我知道,你的肚子裡面,好空洞好空洞…」

女孩,最後一個星期了。我知道妳一直都在加油,一直都在努力。我也打從心底希望妳一切順利,想說的還是那些,但怕妳嫌我煩,囉囉嗦嗦的一大堆,所以就這樣了。

2009年7月16日 星期四

[Essays]夏日櫥窗外的小妹妹、黑暗的井底、請妳原諒

伶跟我借了幾本書回去讀。但與其說是借,不如說是我推薦的。
「你手邊有文學領域裡新手能看而你也推薦的書嗎?我想消磨在家獨處的時間。」伶在簡訊中這麼說著,我不太清楚伶這樣讀醫的人會喜歡閱讀什麼,思考了一會兒,就從書架上拿了吉本巴娜娜的《廚房》跟保羅奧斯特的《神諭之夜》。
團練後在鮮芋仙吃冰時才曉得她喜歡推理方面的書籍,這樣的話我好像應該拿《模仿犯》才對。
對外潔淨的大片落地玻璃窗外,有個小妹妹在靠近玻璃的街沿走著,她看著玻璃另一側的我,我看著她。小妹妹的眼睛很漂亮無暇,像是夏夜傍晚涼風陣陣時,那頭頂的滿月。嘴唇的形狀可愛小巧,彷彿塗了唇蜜似的色澤迷人。
我正在跟伶說那些小說的事情,還是在聽伶說關於她們社會學課堂上的那本推理小說讀本,我已記不太清楚。眼前小妹妹盯著我,我也看著她。
或許太過專心地看著對方,小妹妹摔了一跤,我也啊地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因為整天都在下雨的關係,平日那些如時鐘刻度分配的行動,全部都只好暫停。有試著冒雨前往學校,因為與人約好討論樂譜上的細節,雨大得眼睛幾乎都睜不開,到了校門口卻發現擋車的柵欄已經放下,想了一下,還是頭也不回地騎回家。後來嵐打來電話,我們都因為雨而不想再出門了。
最後窩在家裡,把那擱置了將近兩年的《發條鳥年代記》給看完。為什麼會擱置兩年我自己也說不上來,只是沒有動力繼續。
岡田先生有個乾涸的井,當他每次需要想事情,需要離事物的核心更靠近時,他就會到那個井底,將自己浸在深沉的黑暗之中,一點一點地在腦子裡反芻那些需要釐清的事情。然後,他就會到達那個核心,並且,至少是,做了應該做的事。
我的井底是每個睡眠前的片刻。我會在那段時間讓腦子貪婪地思考著某些事情,或想著某些人,譬如P或某些最近剛接觸的東西。貪婪的結果往往都是失眠,但也沒有辦法,除非我很累,不然實在不可能一倒在床上就立刻進入睡眠。
即便如此,我也沒有多羨慕那些能順利睡著的人。
我還是貪婪地享用我的井。

最近真的好熱,雖然天天游泳,但還是偶爾會有想要大口大口暢飲生啤酒的欲望。雖然游泳跟啤酒沒有太大相關,喝啤酒對我身體來說也不太好,但我還是好想好想。

女孩,雖然妳曾經告訴過我兩次,但我還是很任性,妳也知道我很任性…大概吧。
詩人朋友告誡我一定要砍手砍腳,但妳的日子越來越接近,我還是無法不惦記,請妳原諒。

2009年7月5日 星期日

[To Sonya]問號始終缺席,所以沒有不顧一切的理由,在沉寂的青春


妳好嗎?親愛的妳。那個悶熱的下午,我在高中母校社團的桌上,隨意翻著應屆的畢業紀念冊,在那個隨意瀏覽的目光中,我首先便看到了妳。我並不清楚知道眼前這個拿著團扇羞澀地看著鏡頭的女孩是妳,只是覺得這女子,好生面熟,而後翻開妳們的生活照,我看到那張曾經放在妳相簿裡,鏡頭俯視妳的照片時,一瞬間牽起了所有的記憶。我才確定,啊,原來是妳。但也不敢肯定,才問了問一旁正在準備指考的婷,「這個學妹,是不是想考中文系?」婷點了點頭,說出那些曾經令我熟悉的事情。
妳不會曉得我有多麼興奮,雖然已是將近半年至一年前的往事,但那隱藏在腦下皮質裡頭的細胞瞬間活絡了起來,我想起了,妳的文字,讓我感動。
雖然婷告訴我,那些曾經的夢想似乎妳已然放棄,原因似乎是不管怎麼努力準備,總是沒有相對的報酬在成績上。我斂起笑容,驚訝歸驚訝,而我曉得,妳一定有妳的理由。過去發生的事情我不曾理解與明白,妳所受到的挫折與痛苦,除了妳自己之外,沒有任何人能理解。於此,我相信妳的決定。
再鍵入妳的部落格已是最近之事,本想讓婷轉達我的些許祝福,但婷推說她無法記下那麼多的事情,遂讓我起筆寫一封信與妳。只有一個晚上,本來只是想給妳打打氣,畢竟高中念的玩意兒在大學中文系裡除了閱讀古體文有點幫助之外,其它總覺得難以承接,直一點的說明就是一點用處也沒有。或許我是偏激了些,但我直覺,可能高中時念的雜書,幫助遠比較科書來得大,所以成績一事實在不用太過計較。但想想在考前一刻跟妳說這些似乎不太洽當,我又放棄了這些原有念頭,隔天一早我游完每日既定的距離之後,便在泳池邊寫下這些東西給妳。但時間實在不足,最後終究沒有寫完,也終究沒能給妳。或許這樣也好,畢竟有些唐突,再說手寫信這碼事,在這個年代,有一陣子實在令我心灰意冷。我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這樣也好。後來從校外返回時,碰巧妳們考完試,我在校門口碰見一個似乎是妳的女孩,因為妳身上的班服,讓我確信應該是妳,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跟妳打招呼,記名字這件事情我總是不及格,而更令我卻步的是,妳還記得我嗎?最後我僅是專注地看著妳,雖然妳跟我四目交接了一會兒,但彷彿看到極度陌生的人,又移開了視線專注地望著道上來往的車潮。我低頭與妳擦肩而過。
是啊,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看到妳最近寫的東西,似乎有些感情上的擺盪?友情上的徬徨?妳的日常我沒有參與,於是簡單的話語對我來說也全是符碼,無法貼近作者,所以只好用讀者反應來解釋眼前文本,我所接受到的訊息似乎是以上的疑惑。看著妳那些令我感動的文字,我又是感慨過往的高中生活,若能如妳一樣記下那些片刻歷歷,那麼現在許是累積了多麼豐富的情感回憶啊!但感慨過往沒有絲毫用處,即便回到那時的高中姿態,我那時的文字也無法如妳。
親愛的妳說,「問號始終缺席,所以沒有不顧一切的理由」。多麼耽美的語言啊,我想起學長曾在部落格中說過的:「記錄著日行程、日收支和喜愛的詞外,還有對一個男孩的思念。我覺得很新鮮,大概是我不知道一個女孩也會對男孩有這樣的愛戀──沒有一個女孩這樣愛過我,對我來說,這的確是一件難以想像的事情。女孩除了思念之外,還有對男孩冷淡的抱怨,用詞簡單卻真切。」
每個認識我的人都對我說,看你的部落格真難以想像你是這樣的人。許是我在人前,多是隱藏真切的自己吧。鍵入這些文字的同時,也是獨自面對孤獨的自己,這些是內心深處最簡單又最脆弱的囈語,是一種情感的宣洩,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白天是社交的時刻,晚上則是蜷縮起來,騙不了任何人的時刻。親愛的妳,在每日寫下日記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如此纖弱地面對著無法再被傷害的那個自己呢?所以即便在我看來不顧一切的理由已經充分無需等對方一語,但我們總是缺乏那份覺悟。問號始終缺席,那個問號,難道不能自己給?
親愛的妳知道嗎?對我來說,最真實最純粹的語言是詩,於是對我來說最高的讚美是詩的讚美,但受到的回應卻是「寫詩什麼鬼的,才打動不了心哩」此類的話語時,一時之間我像濕透的雀鳥,再也飛不起來。我儘可能用我最誠心的語言訴說誠意,投往的視線前所未有,但反彈的訊息是「不需要理會那些貼心人,心思細膩我們怕怕」,風乾的石塊,在風起脆散成沙塵之時,除了風聲,也只是寂靜一片。
但回過頭來想,妳我的距離不也正是如此?
我們所需要的,其實也只是那份覺悟。
妳所需要的覺悟是那個缺席的問號嗎?如此,沉寂的青春將永遠沉寂下去。
永遠都存在選擇,只是我們做了這樣的選擇。
Dear you,親愛的妳,親愛的妳…
永遠都有選擇的。

2009年7月1日 星期三

[Essays]重新再來那些

翻開那本厚厚與我無關的畢業紀念冊,我看到有個曾經以中文系為目標的女孩,羞澀地拿著團扇笑著。
我才知道這女孩是社團學妹的同學,曾經好近好近。
這一整天我都不斷想到那女孩的笑容。

放暑假了,我又開始到游泳池游泳。遇到了國小同學,我一開始沒發現他,後來他轉過身來與我主動打招呼,我才想起,啊!原來是他啊!
同學帶著姪子來游泳,大概才五、六歲,但完全不懼怕水池的深度,頻頻跟我比賽誰能坐到游泳池底。
那天,我在游泳池消磨一個上午,後來的半個多小時,全在跟小朋友玩。

去年,高中母校有了話劇社。我偷偷在一旁看著他們的排練,大約有一個多星期吧,也利用學長的身份請自己社團內認識的學弟妹,要了一份劇本來看。
今年,他們要到彰化演出,活動海報還滿像一回事,我有股想要去支持他們的衝動。

暑假行程被我自己訂的滿滿的,好像都沒什麼時間念書。
又開始慢跑了,想起大約五年前,一個人在深夜的外環道路上跑著,那時候還真能跑,這裡的道路其實不適合跑者,暗巷中總有惡犬,雖然拴著,但一片寂靜的鄉下,冷不防地突然急吠了好幾聲,還是會感到不安。
所以當我決定重拾跑步的生活開始,就打算要在白天跑了。附近的田徑場雖然有兩間學校來共用體育課,但白天體育課的班級很少,體育班的學生也不會在中午之前來使用,對我來說是挺方便的。
皮膚順便可以曬得黑一點,但已經感覺到好像有些過頭。

又重看了一次《聽風的歌》,三十週年的關係。消費者的週邊效應,於是買了《關於跑步,我想說的是…》,或許跟自己又開始慢跑有關。

最近的生活很簡單,但暑假也就是這樣,只是沒有打工。很規律的做某些事,很規律的想些事。然後看著母校高中的這些高中生,一個一個青春夢想正盛的年紀。鄉下的女孩比較少化妝,化妝的高中生大概常見於都市,但這裡是鄉下,是平凡又安逸的鄉下。老實說,連看著時尚雜誌的高中男生都讓我覺得不太對勁。

社團的桌上有瓊瑤的小說跟九把刀的小說,更多的是沒有人要的教科書,我翻了教科書兩頁之後,又放了回去。練了一會大調音階,全身是汗。

離音樂會還有一個多月。

2009年6月18日 星期四

[Essays]一個簡單又憂傷的故事

一個簡單又憂傷的故事。

第幾次永恆又回到偶然 你留下來
你留下來好不好


這個世界如京極堂所說的,「都是偶然的組合」。理性層面的我知道這句話的保護以及清晰視線的作用,但是內裡的我,「如果這一切真的都只是偶然,那底下某些的『什麼』,將永遠死去了…」。
一個旋轉的女體,據說當我們看著她呈現的旋轉方向,就可以知道我們究竟常用哪一半的腦袋思考。規則上這樣說明,順時針是使用右腦較多的類型,逆時針則是左腦,若能自由轉換方向,IQ該有160以上。
一年以前我第一次看這玩意時,旋轉的女體執拗地順時針迴轉,文藝系四年,男人都變成了娘兒們。一年之後,我又凝視女體,已逆時鐘悠舞,我驚訝果然那些堅硬理論有點作用,不過一個閃神,女體又順時針,彷彿告示著,「不好意思,你還未夠man」。

但我竟感到有些慶幸。

第23個人生的倒數時,我在城市街頭咒詛著這個世界全是謊言與欺瞞,而彼此之間只是醜陋的僅依憑利益關係黏繫著。謊言之所以為謊言是因為被拆穿,而我又如此卑賤,明知長廊盡頭只有汙穢,我仍邁步向前。我的世界的醜陋與髒汙全是我自己將自己帶來此處,我盡可背轉身去,陽光依然燦爛,但爬滿腐蛆的陰影隨著我輕盈向前的步伐黏膩在我的腳底,於是正面看去,陽光燦爛的背後盡是惡臭腐朽。我無法接受這樣逃避的美麗世界,轉過身去,放逐自我面對醜陋事實任由腐蛆鑿蝕足部向上,我內裡陽光燦爛的部分是尤其甜美的養分,瞳孔逐漸渙散,彷彿四肢支解於眼前,緩緩沉入一灘腐泥。

我踏上平時搭乘的公車,任其滾過平時下車的站牌,轉入我未曾熟悉卻又深知身在何處的城市街頭。我沉默望著窗外不再熟悉的城市,公車上站立的人群越來越多,最後決意在書店旁的站牌按下發出紫光的按鈕。

城市之汙穢推擠我向後山,沒有座位的自強號上,我坐在危險的車門邊看完那長眠的南國公主,彷彿感染小說中黏膩汗濕的熱帶氣候,背包緊貼的背脊已全然濕透,我才想起,我在城市街頭已走了一個下午。

沉默著,我迎來第二十四個人生,海邊礁石上,我閉目享受那短暫卻又足以餵飽身體的悠閒靜好,在這裡,似乎連一點菸味都是一種惡臭。

牯嶺街好長好長,歲月好年輕好年輕。
那是被壓抑與誤解和仇恨與不安的時代,甜心想改變世界,小男孩唱起貓王的歌,拉拉女孩的小手親親女孩的小嘴,我們背起吉他,用最帥氣的姿態面對大人。
「你要對正在彈吉他的人開槍嗎?」
「你要對正在唱歌的人,開槍嗎?」
我們是二十世紀少年,對未來充滿不確定就是對未來充滿憧憬與期待。
吐口痰,操你娘的國民黨,幹他媽的警察,那不存在「溝通」的白色恐怖時代。一個知識份子的墜落,一個徬徨的青年為了保護自己深愛的女孩,於是將她殺害。
「不要怕,要勇敢一點,有我在妳永遠不需要害怕,我永遠不會離開妳的,我會做妳一輩子的朋友,我會保護妳…」
「我誰都不要,誰都沒有用!」
I'll never let you go. why? because I love you.
I'll always love you so. Why? because you love me.

但是女孩卻告訴她,沒有用的,這個世界不會被你改變。

我想起學弟的詩句。

〈關於哀傷〉凡士林
我想
我所面對能令我哀傷的
除了愚昧只有死亡
親友之死
親友之親友之死
一個朋友的誤解讓我在他心中的某部分的我死亡或者反過來
以至一本詩集的死亡

當這世界都以愚昧與死亡來消遣我
除了表達哀傷與真真確確的
哀傷
又能如何

如果我很單純
也確實
該哀傷莫名

於是
我想殺了這世界與我同時存在的所有相同的存在


我在車上告訴學長,這世界不過利益組成的結構,學長歎氣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反社會?於是我把責任推給芥川龍之介,下車之後,學長只說一句,有什麼事情要跟學長說,不要哪天讓我看到你從窗台跳出。我回應,我不是那種會自殺的人,我的憂鬱與反社會根本沒到那種程度,因為訴說之後,情緒得以釋放。於是後山那幾日,我還是變回那個毛毛躁躁的我,那個寫網誌寫的比碩論大綱還有報告都來得勤的我。
這個世界因為有苦難,那些美好才得以存在。
那位我們曾經擁有共同夢想的女孩,妳是否也在那年的挫折中,感到無以名狀的悲傷呢?或許那樣的夢想所給予妳的快樂,足以支持妳度過那些挫折,但發覺到自己無能為力的那一刻,發覺到自己不過天真浪漫的想像到頭來也只是房間裡枕頭上的自我編織夢幻國度,當下的無奈感慨,又何能以言語適當安慰?
但最終我們都走上了觀看舞台的氛圍裡頭,而這過程的所有時間,妳不認識我,我不認識妳,多好的法式浪漫。
於是我說,那後山彼此擦肩回頭相視而笑的相遇,又是何其的浪漫啊。

山上終於下雨,鬱悶的氣候終於得以紓解。


〈我們苦難的馬戲班〉夏宇
終究是不喜歡什麼故事的
可頭髮 卻已經慢慢留長了
當沒有人知道如何旋轉譬如你
背著海。骰子停止的時候
第幾次永恆又回到偶然 你留下來
你留下來好不好

用芹菜拌胡蘿蔔和鮪魚
又是魚我最愛的魚。
有人喊我的名字像夏天
冰塊沿著杯緣撞擊
你的眼睛重新閃爍如年少時
書上劃線的警句
終究是要死於虛無的
可是琴 也要這樣慢慢彈著的
你背著海來看我的下午
帶你到我溫暖柔軟的洞穴
豢養你在我唯一的洞穴

原來原來是這樣愛過的
卻也否認如塗改過的詩句
為你彈一些剛寫好的歌
順風時帶到遠地:
「 曾經嚮往的一種自由像海岸線
可以隨時曲折改變;
曾經愛過的一個人
像燃燒最強也最快的火焰。 」

譬如花也要不停的傳遞下去。
繞過語意的深淵,回去簡單
來到現在──永無休止的現在

當一切都在衰竭
我只有奮不顧身
在我們苦難的馬戲班
為你跳一場歇斯底里的芭蕾

2009年6月9日 星期二

[Essays]一年之後


拋起學士帽的那一刻,去年此時。
那一整天,草山籠罩著畢業歌曲,我在圖書館前與鄧肯看著那一列一列經過身旁開心拍照的畢業生行列,一年過去了,我們皆感嘆。
還記得那時候,典禮結束,我和德文系的幾個伙伴在他們L字型的系圖裡聊著天,消耗著時間。我們相約幾天後的聚餐,又轉至校外的麥當勞見見其他的朋友,偶遇了音樂系的友人,她說,不會朝演奏家方向去做了,留學啊,看看機緣吧。後來我們曾在捷運上碰到,她已在青年愛樂裡努力著。
畢業那天天氣很熱,我們在麥當勞一直閒耗到三四點,座中一位想搞電影的朋友跟我談了一兩個未來一年的拍攝計畫,我並沒有給多少我的想法,反倒跟他借了不少黑白電影的DVD,《去年在馬倫巴》以及《四百擊》都是在跟他借片子的那段時間看的。如今一年過去,我DVD也還沒還給他。
四點之後,我回到當時租賃的宿舍,一路上總覺得時光匆匆,你置身其中卻又感到疏離無比。
畢業應該是快樂的吧?
因為我們說「恭喜!」,說” congratulations!”。
但我清楚記得,當時我一點也沒有興奮的感覺,甚至還有點討厭,有點悲傷。



在一年之後的首度重逢之前,我們總在猜想,同學會究竟會來多少人?
「能有二十個就不錯了吧?」
我也是如此認為。
「過了今天,其實真的就有很多同學彼此不會再見面了。」
我還記得一年以前謝師宴上,我們說出了這樣的無奈。這很顯然是無可阻擋的事實,但當時若沒有說出這句話,我們會相約一年之後的相聚嗎?
就像卜洛克《一長串的死者》裡的那個組織,我們什麼規定也沒有,甚至也沒有任何保密協定,會員之間在一整年中沒有碰面的必要,而唯一要做的,就是每年一定要聚會一次。
我們雖然沒有像那個組織裡頭,領導者首先說明團體中有哪些人今年不幸去世,但看著座中那一部分人的缺席,總會想,是否,這一輩子,我將再也不會碰見他們了?

除了我們這一桌仍在求學之外,大部分的同學都已經在社會上打滾,除了一兩位同學正面臨轉換跑道的過渡期,大家幾乎都有工作。從老師、編輯到業務人員都有,於是我很開心的四處聽她們這一年的職場故事,從惡魔小朋友到身價高昂的鉅子,每一個人生有每一個片段。一個優雅善寫詩的女生一年之後可以很靈活的罵小朋友,整篇重播不成問題,說故事的能力讓人驚嘆。一個大學時被我當成白癡整天無憂無慮癡癡蠢蠢地傻笑的日系女生,我一問候起狀況,便先嘆氣,直搖頭最近被叮得滿頭包,一天只能睡四五個小時,工作又是責任制,每一個case都有時效性,簡直沒有假期可言,於是她雖然改不掉露齒微笑的習慣,但眼神卻不時透露疲勞。在雜誌社工作的編輯,一見到我坐到她的身邊,還沒招呼,便先催稿,這句話果然有著十足的壓力。

我們終究沒有上演猛交換名片的畢業後戲碼,也沒有太多人帶著家眷,出了社會,這群曾同班的女孩子們,一個一個的眼神都不同了。

但是大家的笑容,還是那麼樣的熟悉。

也真沒有想到,那些在一間教室裡頭一起上課的時光,真的再也回不去了…